“孩子還有些發熱,大抵不是因為摔的這一跤罷?”
婦人哭著道,
“三日前受了涼,可是我們剛交過賦稅,怎麼有錢給孩子治病?那些城北的大夫怎麼也不肯通融,一直拖到現在,孩子好不容易好了一些,本來打算帶孩子再去一趟,想賒賬買些退熱的大青葉,可是卻沒想到,這一耽擱竟然讓小郎又添了病。”
婦人面色窘迫。
宮長訣掃了婦人一眼,婦人衣著打扮樸素,甚至還有補丁,就算在繁華的長安城裡,大抵也是屬於那一些過得不好的,只怕這藥錢對她來說,是一筆拿不出來的錢。
宮長訣將身上的荷包解下,拿出一錠銀子,放到婦人手裡,
“這錠銀子應當夠了吧。”
婦人忙擺手,
“怎麼能要姑娘的銀子,姑娘免費為我小郎看病已是感激不盡,如今哪能再要姑娘的銀錢。”
宮長訣將銀子塞進孩子的衣襟裡,
“大娘,誰家沒有點三衰六旺的時候,孩子總是要緊的。”
宮長訣站起來,待婦人反應過來,只能見其白色的背影了。
婦人淚流滿面,
“好人啊,遇上了好人啊。”
而衙門口一片混亂,最初引起紛爭的那個青衣書生早已不見蹤影。
宮長訣扶好錐帽,在街上走著,路過宮府,看著宮府的匾額,忽生一股想要回家去看看的衝動。
可是她不能,如今她的死在風口浪尖之上,只怕那些人都盼著她沒死,會回來,要是被人發現她還活著,計劃就全盤崩亂了。
不知道母親怎麼樣了,一下雨,母親就常常腿疼,這幾夜,夜夜下雨,母親會不會疼得夜不能寐。
父親和叔父不知最近在計劃什麼,上戰場的東西的準備好了嗎,父親上次從邊陲回來時,身上的傷都還沒好,不知道現在好點沒。叔父也是,瘦了一大圈,必然在邊陲吃了很多苦,現在不知養回來些沒有。
梳妗上次在街上遇見的那個男子,兩人可有進展?梳妗可是與之定情了?
還有李素姐姐,過幾日就是李媽媽的生日,大抵又要傍晚出城去陪李媽媽,天明才回來罷。
宮長訣站在那兒,看著硃紅的大門和門口搖曳的黃紙燈籠,忽然有些想哭。
但只是情緒有些翻湧,並未落淚。
風輕輕撩起錐帽上的白色紗簾,些微露出她的面容。
而站在樓臺上看著宮長訣的關無忘,緩緩露出一絲笑意,
終於出現了,
宮長訣。
關無忘無聲地念了一遍,
宮——長——訣。
舌頭在齒間落下,與空氣摩擦,點住下齒。
他眸間帶著淺淡的笑意。
一個一個無聲的音節從他唇齒間落下。
風欲湮,欲不止。
宮長訣忙拉住紗簾,不讓自己的臉露出來。
她垂眸,掩住了起伏的情緒,轉身離開了。
長長的街道上,她快步地走著。
而他站在樓臺上,手隨意地搭在欄杆上,看著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