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後道,
“哀家也曾無數次這樣幻想,幻想有一天,哀家的女兒會突然出現,會已經能喊哀家一聲母后,哀家的幻想,從會跑跑跳跳的小丫頭,變成端莊有禮的小姑娘,幻想她的六歲到如今她十六歲,若是她能活著,都該是哀家幻想中的光景。”
“可是這些都是妄想,哀家的綰青,再也回不來了,也沒有機會再喚哀家一聲母后,承歡膝下。哀家沒有機會看見她的孩提時期,也沒有機會看見她豆蔻年華,如今破瓜之年,哀家已經等得太久,幻想過太多次,每想一遍就是一陣心酸和後悔。”
窗外的鳥兒撲稜稜飛下枝頭。
天比之方才暗下來不少。
宮長訣道,
“太后娘娘,可這一切,倘若有一天,都不是幻想。”
燕後閉上眼,面上的皺紋似乎都盛滿悽楚和天色的陰沉黯然。
“是不是幻想,哀家難道還不清楚嗎?”
若素站在燕後身後,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啜泣著,卻不敢發出一點兒聲音。
綰青,若素。這本就是一個意思的名字,可是母后沒有發現,也沒有想到過,她的親生女兒就在她的身邊。
燕後的聲音竟帶上了微微顫抖,
“哀家最想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見到儒兒,能見到我將出世卻胎死腹中的女兒,能看見她笑,知道她生成什麼模樣,她會嫁給怎樣的夫婿,我也會替她煩憂,她會同我頂嘴爭吵,會氣沖沖地跑出門去,隔天又像是無事發生一般,哧溜紅著臉,不肯低頭說一聲對不起。像別的孩子一樣也好,比別的孩子頑皮也好,只要能聽見她喚我一聲母后,這些又何妨。”
風搖曳著紫荊花,陽光穿透過烏雲,只露出極強的幾束光照,直射在紫荊花上,花瓣在陽光下迸裂開來,一如往昔人心與畫皮,一直不敢撕掉的偽裝。
若素朱唇輕啟,無聲地喚了一聲母后。口型一張一合,兩行清淚從臉頰滑落。
宮長訣回頭看若素,若素眸中的淚光動人,若素微微轉眸,看向宮長訣,卻是搖了搖頭,用口型告訴她不要。
宮長訣於心不忍,不欲再看。
燕後只是慢慢走到窗前,去看那驚豔世俗的紫荊與熾陽。
陽光照在蒼老的面上,一時能見時光流溯間年輕模樣。
有宮人高聲道,
“定王到——”
宮長訣看向門外,大抵是早有交代,楚冉蘅一路如入無人之境,也無人上前阻攔。
楚冉蘅行禮道,
“見過太后娘娘。”
燕後調整了情緒,言語間不失平常威嚴,
“起來吧。”
燕後道,
“定王之傷勢,可是大好了?”
楚冉蘅道,
“全賴太后娘娘成全,傷有所用,所圖必有達。”
宮長訣微微凝眸,之前在宮中,假裝重傷出宮的事情,聽這話,難道並非是世子主張?而是太后娘娘主動要這般做,才告訴了世子?
是了,從太后娘娘賜婚,到召楚冉蘅到太后宮中相談,到她莫名其妙被一群宮人拉住暈倒過去,試問如今在宮裡,誰還能不被元帝禁錮權力,能有這般能力做到這一切?
原來太后,真的如此看重她,將她放諸心上。當初向太后示好,不過是為了求得庇佑,如今太后,卻對她一個可以說是並不相熟的人施以善意,若是她在太后心中不是佔據了女兒的地位,想必太后不會這般替她思慮周全。
宮長訣抬眸看若素,這件事情,若素也參與了,宣旨那時,若素該有多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