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帝卻擺擺手,用錦帕擦乾淨口鼻。
內侍忙跪下替元帝將染血的衣襬擦乾淨。
“奴才該死!”
元帝忽然拍了拍內侍的肩膀,
“你素來聰穎,宮內身側的事情你都能處理得極好,當初朕初登帝位,諸事不明,還是你妥善處理內宮的一切,讓朕這麼多年可以安心當政。從潛邸開始,你就跟了朕這麼多年,朕能信的唯有你,縱使身邊人都要死,你亦不能。”
內侍面上受寵若驚,卻含淚道,
“奴才不過是一個奴才罷了,陛下這等重看,奴才承受不起。”
元帝道,
“朕知道,自己已經無力迴天了,你卻還年輕,朕給你一筆銀子,待朕駕崩,就此回鄉,好好過日子。也算是朕能給你的唯一安撫了。”
內侍含淚,
“奴才必定誓死效忠陛下。奴才不走,若是能伺候陛下一日,奴才就伺候陛下一日,能伺候公主一日,奴才就伺候公主一日。這輩子,奴才都要報效陛下之恩。”
元帝咳了兩聲,聽見自己想要的答案,轉而道,
“朕到底是不想耽誤你,朕之基業,甕喻難以為繼,朕如何能讓一個女子再耽誤了你接下來的人生。”
內侍動容道,
“奴才的人生,不過是為陛下而生,若不能留在宮中,為陛下一直效力,奴才與行屍走肉何異?”
元帝長嘆一聲,道,
“朕……只到底是於心不忍。”
內侍百般懇求,元帝終究是點了點頭。
掖庭外,幾個官兵見元帝來,忙俯首行禮,
“見過陛下。”
還未等元帝回答,掖獄裡傳出叫喊聲,
“父皇!”
“父皇,我在這兒!”
元帝進入掖獄,看見甕喻面色枯槁,雙手抓在鐵欄杆上,直勾勾地看著他。
元帝竟不自覺從甕喻眸中讀出幾分可憐與依賴之意。
從前少有的憐惜,在此刻噴薄而出,這是他唯一的孩子了。
楊洙為他擋刀身亡,楊碌在沙場斷送了性命。
而唯一剩下的兒子,竟然並非他親生之子。這麼多年,他一直替自己最蔑視之人,最厭惡之人撫養兒子。每每想到,他都覺得急火攻心。
現在,只有甕喻還可依靠,他活著的親生子竟只有了她。就算只是女兒,他也一定會將她扶上位,絕不會讓孽種坐上他的皇位,把天下拱手相讓給宮家後裔。
紅妝時代,自古有之,從呂后到武曌,誰不是大權在握,更何況,他的嫡長女,名正言順。
楊晟抽出元帝藏在層層書冊之中的詔書,詔書用血字書寫,字跡略有些傾斜和顫抖,密密麻麻,大半都在闡述楊晟之過錯。
甚至無懼天家威嚴盡失,條條框框,皆列數而來。從謀反兄長,到血脈有謬,從忤逆犯上,到篡位謀反。
最後,傳位於甕喻。
楊晟將黃帛揉成一團,盡握於手中。
忍不住冷笑一聲。
原來這麼清楚他要篡位。
那還寫這種無用的聖旨,為了讓他變成世之所惡,不惜將他說成是宮家的血脈。當真是荒謬至極,可笑至極。
寧願讓一介女子繼位,也不願意給他半分機會,當真是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