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長訣道,
“不會。”
“可我不想你變成和我一樣的人。”
他生來清風朗月,白衣翩然不染世間塵埃,從簪花遊街,到她所見分分秒秒,他有傷痛與不忍,可他不該墜入黑暗。
她避無可避,滿面塵埃,可他不可以。
楚冉蘅攬她入懷,紗幔扶扶搖搖滑過她的手臂。
“你是什麼樣的人?”
宮長訣沉默,緩緩道,
“你親眼見過我的所有不堪,我拔簪自傷,栽贓到朱鈺頭上,我自己跳下高崖,只是為了讓甕喻承受罵名,為宮家造勢,讓元帝初失民心,逼著所有人為我的死傷心,逼著敵人為我的死向宮家和萬民低頭。”
“我一雙手汙濁,自私自利,幾乎一手造成現在的局面,天下大亂,只是要為我一個人籠絡所有的人心而聲勢。”
宮長訣看著自己的手,眼眸溼潤,
“我就是這樣的人,我害怕你也會變成這樣。”
楚冉蘅握住她的手,看著她,
“不與命鬥,不與法鬥,不與理鬥,不與勢鬥,更不該是你。你沒有親手殺過人,所有的一切只是為了自保,亦是為了大周的安定,你清楚大周的百姓不能長久處於元帝的控制之下,你覺得自己利用百姓,可你轉頭便在想要如何幫扶,你覺得自己作亂了天下,可是如今才是這天下的生機。”
宮長訣道,
“可是你看見了,我不擇手段地報復朱鈺和孟家,報復甕喻,那些,我根本不計後果,全然似瘋了一般。我極害怕你會和我一樣,變成這般。”
楚冉蘅替她擦拭落下的淚珠,輕聲道,
“若非逼到極點,你怎會如此?如果不是當初所受的痛苦太深,你怎麼會這麼不擇手段也要扳倒這些人?”
楚冉蘅的聲音帶著磁性,從他的胸膛傳來,低沉而緩慢,她聽得極淺極淺卻極入耳。
她的所有不堪,在他眼中,不過是她受苦受難太多。
第一反應不是責難和厭惡,而是心疼和擔憂。
宮長訣抬頭,楚冉蘅微微挑眉看著她,
“沒有一個人是絕對的好與壞,正或邪,你是,我亦然。”
宮長訣看著楚冉蘅,他眸中的認真絲毫不作偽。
她忽然覺得,自己之前的所思所想在這一刻似塵埃一般飄散,這一刻想來,甚至都不記得自己到底為了什麼而糾結。
他當初見她,她何嘗不是清白純善,可是在他心裡,她的變化都是有因而來,他沒有半分怪罪,全然能理解她的所作所為。
那如今她呢,是否亦應理解他的所有?
他不是完美的人,他有喜怒哀樂,也有七情六慾,深陷深淵,他也會想著爬出來,自己所珍視的人有危險,也會傾盡全力去保護。
外面不知為何,忽然下起雨來,風從空格屏風中吹來,圓窗後的一盆綠植被吹得枝葉晃動。
房門外,煙青色的紗幔重重,隨風飄忽,偌大的房間似乎一瞬空置,唯留風在流轉不停。
她似乎見過這個場景,層層疊疊的煙青色簾帳,隨風晃動,拂過木地板,婀娜飄逸。
楚冉蘅起身,關上了房門,外面的風只能從紗窗進來,一瞬小了許多。
寬大的長袍在他身上只是剛及腳踝,服服帖帖,似乎是上次在浴池時,她穿回去的那一件。
只是她披著必然拖地,只能像提裙子一般提著衣衫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