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是自言自語道,
“我十四歲時,全家被滅。”
他平淡地說起觸目驚心的往事。
“那個時候,我舉目無親,被一個人,幫助著逃過了一劫。”
宮長訣不由得微微轉過了頭。
他面色淡漠,
“十六歲時,我考科舉,本來是為了復仇,想進入朝堂,像如今的關無忘一樣顛倒朝堂,並不是眾人口中所說,是元帝秘詔令我考科舉,以振奮天下士子。”
他忽然輕笑兩聲,卻極讓人揪心,
“我是考了狀元,可是元帝怎麼可能讓定王一族的勢力再度壯大,他確實有密詔,卻是在密詔中說,說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目的就是不允許我受封為官,言語間還頗是關心可憐我,只以為我不知道我的族人是被誰所殺。”
宮長訣的眸光落在他身上。
楚冉蘅淡淡道,
“我只恨我自己不能像關無忘一樣丟掉所有面子,他能在殺父仇人的面前跪倒賣慘,能用自己的衣袖去給殺父仇人擦鞋,能放下所有尊嚴,裝傻充愣,當殺父仇人的一條狗,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對著自己的仇人像狗一樣搖尾乞憐,所以,關無忘成功地混入了朝堂,而我沒有。”
宮長訣聽著楚冉蘅平淡的話,心底卻激起波瀾,說不出的隱隱刺痛。
楚冉蘅道,
“十七歲,那時,忽然覺得活著沒什麼意思,族人橫屍滿地,滿地鮮血的畫面一遍遍迴盪在我腦子裡已經三年了,而我卻如此無能,連朝堂都進不去,不能為他們報仇,我夜夜睡不著,甚至會在深夜裡痛哭,一思及此,腦袋就像炸裂了一般地疼痛,四肢百骸都疼,我那時知道自己身體出了問題,甚至知道,是何人下毒害我,可是我不想再追究了,我一心求死。”
宮長訣看向楚冉蘅,她眼神中的不忍與心疼幾乎掩蓋不住,
楚冉蘅卻淡淡道,
“那時,任玄機忽然出現,說要收我為徒,為我解了毒,他所說的解毒之法,是在冰室那口冰石玉上打坐,坐整整七天七夜。”
“毒逼出來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萬箭穿心,痛不欲生。”
微風拂過宮長訣的臉,吹起她鬢角碎髮。
聽著他不帶情緒的平鋪直敘,她的面色卻已經全然青白了。
楚冉蘅道,
“那時,師父告訴我,讓我想著這個世上我最在乎的那個人,這一切就都熬過去了。”
楚冉蘅的眼神落在宮長訣散落的碎髮上,他伸手替她攏到耳後,她微怔住,連忙退避。
楚冉蘅笑笑,沒有在意,眼神卻極溫柔,是她從未見過的溫柔,蜿蜒著流淌在人心間,卻頃刻讓人心疼。
他看著她,
“那時我已全族傾覆,孤身一人,我想,在這世上,我在乎的人就只剩下一個了。”
宮長訣緩緩道,
“那個能被你想著的人,一定很幸福。”
楚冉蘅微微垂眸,笑起來,
“那七天七夜,我無數次想一死了之。”
他抬頭看著她,凝視著她的眸,
“可是我一想到她,總覺得還可以再撐一會兒,還可以再堅持一會兒。因為她,我熬過了七天七夜,熬過了那段最難熬的日子。從鬼門關裡逃過一劫,那些沉淪的一切裡,唯有她,她是我披甲上陣前的戰旗。”
宮長訣眸中微微一震,試探著問道,
“那個人…如今還好嗎?”
楚冉蘅看著她,道,
“她過得極不好,她似乎承載了許多秘密,她變了許多,變得小心翼翼,變得越發孤獨,可她不願說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