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穗子,她曾在宮宴之上遺落。
後來,楚冉蘅將劍穗還給她,她才知道,那條被眾人記住的穗子竟是她的,是楚世子撿到了她的劍穗。
在湘靈閣的長亭之中,流水環繞著亭子,亭中唯他們兩人,他向她伸出手,掌心中靜靜地躺著一條劍穗。
那時,她依舊處於鬱鬱寡歡的狀態,那次是她被退婚以來少有的一次外出。而她一出門,便見到了楚冉蘅,當時未曾留意,如今想來,她一出門便見到了他,他當是等她出門等了很久。
那時距離宮宴已經有半年了。
她接過道了聲謝便走,那時,她沒有旁的想法,也沒有想過楚冉蘅會心悅於她。
大抵是因為楚冉蘅風度出世,不是普通人能肖想的,故而她從未從這方面想過。
也許也正是因為他風度出世,所以對一樣不苟言笑,淡然嫻靜的她才會多了一份關注。
可楚冉蘅的淡然是天生如此,她的淡然,卻飽含無奈與心酸,她淡然是因為不想現於世人面前,讓眾人想起那些關於她的不堪的流言。
看似相同,實則大相徑庭。
宮長訣記得,她跳崖之時最後一眼,看見的是他血紅的眸子,那是她第一次看見喜怒不形於色,光風霽月的楚世子有那樣的眼神,她不會猜錯,那是眼睜睜看著心愛之人瀕死的絕望。
她亦從未有見過任何一個男子有過那樣的眼神,那樣的焦急,那樣的痛苦,似天地痛色都自他的眸子而來,悽清而絕望。
她在獄中如何被甕喻斥罵,被甕喻羞辱,她都不信那個如同謫仙的男子會心悅於她。
直到那一刻,她終於相信,他確實是喜歡她的。
他沒有錯,這份心意也沒有錯。
只是這一世,為了宮家,她不能再讓這一切發生。
宮長訣拿起那一條劍穗,系在長劍劍柄上,這一世,這條劍穗就該系在劍柄上,它再不能成為一段糾葛,牽扯不清,拖宮家下地獄,如今,這穗子還在她手裡,還沒有遺失,還沒有被楚世子拾到,一切都還沒有發生,她還有轉寰的機會。
穗子漫過她的手背,尤自墜下,孤零零地飄晃著。
宮長訣將劍放在案上,倚在榻上,神思糾葛良久,前世種種似走馬燈般流走。
夜深,她已沉入夢中。
她站在一片虛浮之中,腳底似無物,下一秒,所有景象接踵而來,萬千顏色在她眸中綻放。
深綠的山澗,漫天的桃花,花瓣隨山風漂浮,撫過她烈烈飛揚的長髮。
她衣袂翩飛立於萬丈高崖之上,眼前,一抹白色身影正越過桃花林而來,宮長訣對來人粲然一笑,淚落如雨,
“楚世子,來世再見。”
她手中的長簪已猛地劃破她的脖頸,鮮血紛飛。
面前的男子驚道,
“不要!”
她緩緩往後倒下,深綠的山澗中,無數株桃花開得正豔,豔陽萬里,照在她身上,她沐浴在和煦溫暖的微風中,緩緩閉眼。
隨即,一個白色身影隨她而躍下山崖,在半空中接住她,她的臉已全無血色,蒼白得像紙,她已失去知覺。
那個隨她躍下山崖的男子將她摟在懷中,她的頭靠在男子懷中,男子眸中血紅,一滴淚從他眸中落下,滴在她面頰上。
深綠的山澗中,一紅一白的身影刺目,在桃雨紛飛中墜下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