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凌瑀陷入沉眠之後,月安歌左手撫琴,右手自界靈指環中取出一鼎香爐。而後,他又取出火摺子,將香爐點燃。當香爐中青煙升起的一剎那,月安歌左手突然彈了一個很不和諧的轉音。而後,嫋嫋青煙隨著那道轉音,逐漸飄蕩在了凌瑀的頭頂。而凌瑀在聽到轉音之時,緊閉的雙眸突然間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一樣,眉頭微皺。不過,當青煙將凌瑀籠罩的時候,凌瑀緊皺的眉頭也逐漸盪開了。他氣息逐漸平緩,墮入了夢鄉。望著凌瑀已經恢復瞭如之前一般的常態,月安歌輕輕地點了點頭。他將香爐放置在凌瑀的面前,雙手撫過琴身,繼續彈奏。這一次,月安歌沒有再停頓,他心無旁騖,沒有凌瑀,沒有紅塵,只有眼前的瑤琴。
那陣陣琴聲悠揚婉轉,時而如少女低訴,時而如猛虎咆哮,時而如將士殺伐,時而如高山流水。瑤琴聲響徹之際,整座院落中都飄蕩著異樣的芬芳,好似百花齊放的盛夏,又如芳草依依的林間。無數不知名的鳥雀駐足在房頂,好似能夠聽懂音律的知音,側耳傾聽。蝴蝶自遠空飄來,翩翩起舞,將院落的天際鋪滿。一刻鐘後,院中尚未發芽的鮮花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盛開,在同一時間綻放。剎那間,花香四溢,惹人沉醉。
此時,在房中靜坐的凌瑀好像進入了另一片時空。他端坐在群山環抱的谷底,面前有一塊丈尺高的青石,青石上端坐著一位老者。那位老者鬚髮皆白,仙風道骨。老者的容貌與月安歌有八分相似,好像就是月安歌年邁時候的樣子。在月安歌的面前,一把古樸的瑤琴放置在他盤坐的雙膝之上。月安歌雙手撫琴,並沒有望向凌瑀,而是將身心都沉浸在了音律之中。隨著他的琴音,遠處高山下的瀑布隨著律動起伏,十分神異。
望著月安歌專心撫琴的樣子,再聽到直抵靈魂深處的仙音,凌瑀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靜。好像面前的月安歌不再是梵音谷的谷主,而是一位儒雅的前輩,一位心繫晚輩的智者,一位願意聆聽凌瑀所有故事的親人。凌瑀的心中有一種衝動,他想將所有的故事都講給對方聽,甚至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對方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聲,而且,對方也十分願意聽自己分享他的故事。就在這時,月安歌抬頭望向凌瑀,眼底浮現出一抹慈悲。他輕輕地點了點頭,並未說出任何一個字,可是凌瑀卻在瞬間讀懂了對方的想法,猜到了對方的心意。凌瑀站起身,朝著月安歌前行了數步,來到了青石之下。他再次盤膝坐在青石前,對月安歌提起往事。
“前輩,我很難過。”六個字出口,凌瑀心中的積壓已久的情緒像是瞬間找到了宣洩的出口一般,他好似一個孩童,雙手拂面,淚水洶湧。他的哭聲很低,但是那種悲慟的情緒卻無比沉重,讓月安歌微微一愣。
“前輩,我有一個鐘情的女子,她叫唐槿萱。我們最初相逢在四象城,那時的她輕紗罩面,如高冷的雪蓮,不知道為什麼,當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被她深深吸引了。我僅僅是因為多看了她一眼,她就揚言要挖出我的雙眼,唉,這個丫頭,還真是有性格。後來,我進入神武學院修行,在我尋找唐澤的時候,又一次見到了她。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她的名字叫唐槿萱。她是個很倔強的姑娘,而且特別愛面子,哪怕她心裡恨我恨得要死,卻也絕不允許假借他人之手打壓我。再後來,我的妹妹玄靈兒與她住在一起,她經常帶著靈兒來找我,雖然她嘴硬地說只是不想靈兒被我帶壞,但其實我知道,她真正的目的是以靈兒為藉口來找我。”
“再後來,靈兒為了救我被鍾家人所害,慘遭毒手。其實我應該是責怪槿萱的,但不知道為什麼,當我看到她淚眼婆娑的模樣時,我所有的恨意也都煙消雲散了。我帶她回北域,其實在那個時候,我就已經猜到了她的心思。試想一下,一個花樣少女,怎麼會無緣無故的陪著一個男子回到他的家鄉呢?當萬靈星域的強者侵擾華夏的時候,我對她表明了心跡,因為我不知道自己在未來會面對什麼,也不知道還有多少時間能夠陪伴她。但是有一點我可以肯定,我不能沒有她,我喜歡她,我想讓全世界都知道。只是,在我們挑明瞭關係之後,我卻對她無比虧欠,因為我沒有經常陪伴在她的身邊,而在我想補償她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十年前,她因為我而受到了波及,被上古六界中歐陽世家的家主種下了天殤奪魂咒。而我,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一天天衰老而束手無策。最後,我不想讓槿萱這麼離去,所以,在她臨死之前,我們成親了。那天的槿萱很漂亮,她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孩兒,她穿著婚袍,好像是我前世就應該遇到的女子一樣。她在我的懷中失去了呼吸,我為了能夠復活她,所以將她放置到了群仙殿深處的祭壇上。可是,最後她的屍體卻不翼而飛了。她走了,我的心也跟著死了。是我沒用,她活著的時候我沒有保護好她,就連她離開人世間,我連她的屍體都保護不了。我是個沒用的人,我對不起她,對不起唐澤前輩,我好累,我真的好累......”
凌瑀如同陷入了夢境一般,喃喃低語,他一邊對月安歌傾訴,一邊掩面而泣。聽到凌瑀的哭訴,月安歌雖然一直在撫琴,但是眼底也浮現出了濃濃的不忍之色。他知道,若換成自己,也不見得會比凌瑀更堅強。
“凌瑀,那麼你如今的想法又是什麼呢?唐槿萱已經離開了,屍首也不見了,一切都像是因緣註定,你又打算怎麼做呢?”月安歌一邊彈奏瑤琴,一邊對凌瑀低聲問道。他的聲音彷彿自九天而來,深沉悠遠。
“我要努力修行,踏足仙域,看一看群仙殿的結界後面到底是何方勢力!他們將槿萱的屍體盜走,此仇不報枉為人!”聽到月安歌的詢問,凌瑀猛然抬起了頭,他的眼中閃爍著無窮的怒焰,緊咬鋼牙,低吼道。
“既然你決定了要前往仙域,那麼你覺得憑你此時的修為,能夠踏足仙域的機率又有幾成呢?如今的你始終無法釋懷,所以致使心魔深藏,如此下去,恐怕你會空留餘恨啊!”月安歌的言辭點到即止,建議道。
聽到月安歌的話,凌瑀如夢初醒。他在幻境中猛然睜開了眼睛,彷彿看透了眼前的一切。而後,靜坐在房中的凌瑀也突然驚醒。他靜靜地望著身邊熟悉的場景和眼前陌生的月安歌,突然在一瞬間大徹大悟。
“多謝前輩提點,晚輩受教了!”凌瑀站起身來,對著月安歌深鞠一躬,恭敬地說道。就在剛剛,他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中的他將心底的愁苦傾訴,也終於找到了隱藏在迷霧中的方向,一曲相思,訴盡流年。
“哈哈哈,凌小友果然心胸異稟,我不過是讓你將心中的苦悶傾訴出來而已。真正走出陰影,戰勝心魔的人,依舊是你自己。我也年輕過,也有過與鍾愛之人生離死別的經歷,所以,我能理解你。但是對於你的遭遇,我卻無法做到感同身受。人生在世,紅塵苦多,想要探尋唐姑娘的屍體究竟是被何人盜走的,你要先有登上仙域的資本才可以呀!”隨著最後一聲尾音,月安歌手指離開了瑤琴。他抬頭望向凌瑀,笑著說道。
“對了前輩,您說這一次是有東西要交給我,不知道是何物啊?我在星海中並無相識的修者,又是何人拜託您尋到我的呢?他又是何方高人呢?”凌瑀回想起之前游龍所說的話,對月安歌微微抱拳,輕聲問道。
“我的這位故友並非萬星強者,而是仙域的一名世外高人。前幾日,我正藉助星海傳送陣前往華夏,而在我即將降臨華夏的時候,突然被他攔住了去路。他將一封書信交給了我,並且拜託我在降臨華夏之時,將書信轉交給你。他還說,世事因緣早已註定,若想追本溯源,等到你臨登仙域之時,一切便知!”月安歌一邊將瑤琴收入界靈指環,一邊從界靈指環中取出一封書信。他將書信遞到凌瑀的面前,開口解釋道。
其實此番月安歌只是作為一名傳信的中間人,期間所發生的一切他都並不知情。而他,也僅僅是按照那位故友所說,將對方的話原封不動的對凌瑀講述而已。然而,當凌瑀看到那封書信的時候,他的表情卻出乎了月安歌的意料。當凌瑀看到書信之時,之前還和顏悅色的面頰突然眉頭緊皺,眼中噴射出無邊的怒火。當凌瑀震怒之時,一道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從其身上散出,就連身為仙人境的月安歌,也略微感到了陣陣不安。
凌瑀按照天靈珠教授的方法鍛鍊神識,此時的凌瑀所掌握的神識之力堪比仙尊,他的神識之力可是得到了混沌神物天靈珠的認可的。即便月安歌是仙尊,面對這樣的凌瑀,心中也是無比驚駭,呆愣在了原地。
原來,那封書信凌瑀不但認識,甚至無比熟悉。因為書信上的字就是凌瑀所寫的,而書信中的內容,即便凌瑀不用展開書信,也能將書信上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背誦出來。因為這封書信,就是當初凌瑀留在群仙殿中,打算給唐槿萱觀看的那一封。書信上面遒勁有力的字型,龍飛鳳舞的力道,都是凌瑀所留。可是,當初凌瑀明明將書信留在了群仙殿中,為什麼會被月安歌得到。月安歌是昨晚才降臨華夏的,也就是說,對方沒有說謊,這封書信的確是有人送給他的。那麼送給他的那位故友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他能夠遠在星海仙域,卻拿到人間絕地中的東西。莫非說,月安歌的那位故友就是將唐槿萱屍體盜走的仙域強者?
正因為聯想到了這些,凌瑀才面有怒意。他的怒意並不是針對月安歌,而是月安歌的那位故友。凌瑀現在幾乎已經可以確定,那個將書信交給月安歌的人,就是盜走唐槿萱屍體的強者,而他在盜走屍體之後,又從仙域進入了群仙殿,將書信取走,最後再借月安歌的手將書信還給自己。對凌瑀來說,對方這麼做是在赤裸裸的挑釁自己,讓他忍無可忍。
看到凌瑀眉宇間閃爍的怒意,月安歌不明所以,他對凌瑀擺了擺手,輕聲問道:“凌小友,難道你認識我的那位故友嗎?為何你在看到這封書信的時候,表現出如此震怒的神色呢?你們之間,有過仇怨?”
聽到月安歌的話,凌瑀搖了搖頭,咬牙說道:“我並不認識他,但是有仇卻是真的,因為這封信,就是我寫的!而且,還是我留在群仙殿中,給槿萱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