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眼下,她快撐不住了——勉強的倔強,不得不的堅強,到底還能撐多久,但願看不到盡頭。多希望,有一個肩膀能夠靠一靠,可這世上不論相聚還是別離,咫尺還是天涯,那個對她心若磐石不會叛離的男人,應該只有兩種——父親、兒子,之後,再無其他。
“車來了!車來了!” 還是小朋友的眼睛比較亮,隔了好幾個路口的55路公交車引起了子墨的注意。急急地喊了一聲,不由分說地拉起夏蓮便跑,直跑得不遠處藏在隱蔽裡的秦喻懷心頭一緊,生怕母子兩個只顧得趕路,忘了身旁疾馳的車輛。
這個地方,地處還未拆遷的棚戶區,交通混亂不堪。
氣喘吁吁地跑上站臺,夏蓮恨不得像狗狗一樣把舌頭伸在外面以緩解自己的體力不支:“是誰發明的高跟鞋,快揪出來打一頓!”彎腰半蹲在地上,兩隻手各司其職各自安慰兩隻受傷的腳踝。
“拜託,高跟鞋本來是給我們男人準備的,是你們女人非要搶了去!”印子墨輕挑著眉毛挖苦道。
“疼......”微蹙著眉頭,她仍在抱怨。可是,不是自己偏要往裡鑽的嗎?硌得生疼,也要忍痛穿著,只為了別人眼裡縹緲的美,就甘心情願地被套上,然後,一不小心,被套牢。
“喏,創可貼!”子墨的貼心總是超乎她的想象。
“將來不知道會是誰家姑娘有福,能做我的兒媳婦!”她笑笑,快速從子墨手裡接過,怕自己的調侃惹怒了子墨,創可貼也被收回。
氣沖沖地白了她一眼,子墨背對向她。對於這樣的玩笑,小朋友總是忌諱的。
“我們剛剛做錯了,不能那麼著急地橫穿馬路!”忽然,她想起剛剛的錯誤示範,“下次要先左右看看,知道嗎?”她叮囑,臉上前所未有的嚴肅。
“我這麼好的人,都被您帶壞了!”子墨笑著回嗆。
“我認真的!”她站起身,依然嘮叨,“過馬路要看左右,坐公交要等車停穩了再上......”
“到了學校給您發個資訊,放學時打個電話,到家還要再報個平安!”子墨替她說了所有想說的。
“囉嗦是囉嗦,可是......”說話間,55路公交已經行至跟前。
“記得吃早飯!”這一次,換子墨來說教,一腳踏上公交的時候,回頭迅速把書包裡的牛奶塞到夏蓮手裡,“這麼熱的天,留到晚上會餿掉的!”牛奶是需要低溫冷藏的,保持期至多三天。
“可是我不喜歡喝呀......”她說,想再還回去時,車門已經徐徐關起。無望地捧著奶,心裡卻是滴著蜜。
“加——油——”車窗裡,子墨對著她唇語。
“知——道——”她點頭,伸手比出一個V字形。
這個乳臭未乾的“小男人”,給了她所有力所能及的體貼,無論生活怎樣的排山倒海,終究是抓住了一絲溫暖。
可是,這世上,有些事情是你瞭如指掌的,也總有些事情是你從未察覺的,比如不遠處的秦喻懷——披星戴月,在她的樓下,守了一夜。
“我的小童工長大了……”雙肘撐著方向盤,秦喻懷忍不住喃喃自語地感慨。他的印象裡,以為她只有白球鞋,可是,錯過了十年,他錯過了那麼多……
記憶中那束活蹦亂跳的小馬尾不見了,頭髮利落地散落下來,剛好卷垂至雙肩,沒了年少時的青澀卻依然清麗,更多了幾分說不出的雅緻;白色襯衣的袖子卷至肘邊,扎進藏青色的及膝短裙裡;腳踩大約跟高6厘米的尖頭兒鞋;白色挎包隨意地斜搭在肩上——僅此而已,在她身上,再沒有更豔麗的顏色,卻偏偏牽引著他的目光,穿越人群總能找得到。
也許,這世上或氣質高貴或出塵脫俗、或天真爛漫或純樸善良的漂亮女人多得漫山遍野,夏蓮絕不是其中最出挑的一個,可是人潮人海之中,不論相隔多遠,百轉千回地,她總能驚豔他的眼波。
“傻瓜......”輕撫著下巴泛青的胡碴,他無奈地苦笑一聲,忍不住又是責怪。
名副其實地,她是真的傻——
傻到不知人生初見便把自己種在了他的心裡;
傻到風風火火頭也不回地將自己交給了別人;
傻到寧願淪落到這般田地,也不懂從印天那裡敲一筆再離開。
可是,無論如何,他就是放不開,放不開愛,放不開怨,放不開所有關於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