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他童稚口吻說出,我冷笑一下,不再說話。
我憶起那封信,也是源自某個姓郭女子的失蹤。一樁沒怎麼大不了的破滅,於某個時刻被夾在某一數學課本之中,於我,於女子,於這個世界都沒有影響,只是某時某地某個年輕人比起死亡更輕的一點事,一把沒有牙齒鑰匙的重量。
我記起信上說,窺視秘密的代價。
我的房間,到我的人裡外,都已經傷痕累累。簡走後,我必須獨自承受半個房間的沉重。她已經離去了,只剩下我和我的記憶,成為她曾經存在的證據。我曾經回到我們**的公廁,黑洞長大到可以將人吞沒。我懷疑她是否走進了這個洞,沿一條秘道走到我不知道也沒可能找到的地方。往後我的生命都存在她的洞,存在缺失。我想起她背上的傷,從此我成為她的病瘡,在某一點我的肉身或幻影接近她的時候,就會綻開浮現,在她背上,在一個看不見也碰不著的位置。
我也會想起周宗欞,想起吞槍以前,他的表情。
情緒的痛楚,將他的五官刻得很深,幾乎變形。
但他始終沒有變成長滿牙齒的怪物。
我曾經想過他為甚麼不能相信我?雖然將心比心,我也曾懾於房東的變異。在他眼中,我是怎樣形象的怪物?
最後我回到那間廁所。
廁所是太初太始。早在我們還沒有能夠擁有自己的房間之前,我們就有了擁有一間廁所的權力。幼兒在廁所是自由的,大到爸爸不可以進門,大到可以將長輩呼來喝去:媽媽,幫我擦。在廁所一切皆不可視、不可觸、不可說、不可聞。廁所裡只有自己。
我回到那間廁所,那團焦黑的痕跡飛出牆壁長成醜陋形貌,
我之前不願形容:
那是人的樣貌,飛出牆壁的是人的半身。
我拿出鐵槌,將眼前打成一片片碎片!每一槌都有灰蛾四散。
停下手來時已經不知覺流了一臉的淚,整個身體痠軟痠痛的累;滿地都是碎片,滿腦都是所活過的秘密。所有俗豔的情節都糾在一起沒有結果。
聲音隱約渺遠,無線電播的是,井上大輔,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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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限了。
臺北時間晚間2007年12月30號9點18分48秒,今年最後一篇作品,正式完稿。不計開場的韋伯字典引用,風月的字數計算器算出16952字元,我想宣稱一萬五千字不為過吧。
這篇作品,是我目前的極限。
如果沒有整年寫下來的20篇短篇小說,我就無法往現在的方向突破。
如果沒有整年寫下來40多首新詩,我就不可能在文中大量使用意象的技巧
如果不是這一分這一秒當下的我,絕對寫不出現在這篇作品。
所以,儘管它仍舊有所缺陷,我要說,
這就是我所能寫出最有趣的東西!!
這篇文章涉及了許多主題:自我、**、缺失、偷窺、秘密、生命。每一樣都是一個宇宙,這篇故事只涉及最膚淺的層次。大家可以把它當成普通的懸疑故事來看,而我希望這篇故事能帶給讀者更多東西。
以**來說,想說這篇文章是偽色文的人一定很多。很遺憾的,本文又是戀屍,又是異種奸,還有大家看了都噁心的肥胖戀,丟到外界去就是逾越限制級,所以很不幸我只能賴在風月。
為甚麼床戲要這樣寫?這其實牽涉到**書寫的現況。邱妙津寫過:愛慾所指的是**量的擴張與質的提高。風月現在的**文學漸漸進入新的世代。許多作者做到了量的擴張:動輒兩三萬的字數,綿延不斷的器官鏖戰,卻完全忽略了質的提高。愛慾完全轉換成**,於是乎讀者就有一種靈肉的斷裂,即文字無法帶動**,也就很難推動**。上個世代沒有這樣。
比方說寫**的經典作者奴家,他的文章就是發動人的**,後發動**。而我很喜歡的作者黃,他的文章也有這種軌跡,第一次有這種領悟就是讀他的作品。這關係並非是絕對的**在先**在後,而是當這些作者在寫作時讓讀者感受到了兩者,他們對之中的痛苦、矛盾生命的掌握儘管未必自覺,卻能勾引讀者的聯想。除了單純的器官,他們將這些衝動與生命中的其它意識所連結。這就是我試圖在自己的文章中重現的。我所認識的**不僅僅是愛與性,它包含更多壓抑、矛盾、憧憬、衝突,**正因此而美麗……
而我刻意選用了意象語的寫法,詩化自己的語言,只是想叛逆現在流行的寫法,完全不刺激讀者的視覺,從而拓出更大的空間。本文中沒有鵝蛋臉、柳葉眉,火辣的曲線,而是完全交給讀者想象。寫男女的交合,我完全封住了抽、插兩個字,寫的是一滴汗一顛一顛從女子的肌膚滑到胸罩裡。我寫的**不是啊啊插插,而是試圖從聲音、氣味、形狀、觸覺去旁敲側擊,如果要說我的**不完整、不豐富,我是拒絕接受的。
我想與其說這是篇色情的小說,不如說這是篇性幻想的。
色情場景是宜隱不宜顯的。好比蔡明亮拍天邊一朵雲,用的就是西瓜而不是性器官。文章裡有一幕寫一隻手的形狀在內褲裡面攪動,而不是直接寫手在內褲裡面攪動,就是試圖取這個幽婉的效果,至於這樣會不會刺激**?老實說,這個構圖是我從日本的h漫畫中看來的,作者是□□□者。色情需要經過壓抑與轉化的過程,才能達到我要的高度。
也許我的寫法,真的沒辦法刺激**到能夠打槍的程度,但是至少我寫的時候興奮了。為了新寫法,我所做的是思考與嘗試,而不是妥協和嘴炮。真的沒能達到,也只能說是我能力不足,有待修煉吧!
經常有導演說,一個健全的電影工業要有拍商業的導演,也有專門拍藝術的導演。這句話的意思我把它理解成:一個健全的環境甚麼怪怪的人都要容得下!我不敢說自己寫的文章達到藝術的高度,但是我希望,這個環境廣大到足以容納我小小的任性。
對我自己來說,這篇文章是很大的突破。以前我的文章比較重視象徵物件的擺放和堆砌,這篇文章開始有情節的變化,戲劇性的呈現,情節線的統一,伏筆的揭隱。像徵、意象不再是唯一的手法與機制。字數上,這也是我所有完稿故事中字數最多的,距離投稿或參加比賽都更近。
這篇文章和我的舊作《血色鳥》是有點關係的,不過不是絕對的關係。這篇可以獨立成篇,但是搭配《血色鳥》更好看。本篇仍然是從沉默之丘式恐怖中繁衍出來,一改上次《血色鳥》中沒有怪獸的遺憾,這次完全以怪物為主題,反而《血色鳥》中的場景隱喻,這次並不出色。sh中定番的表裡世界轉換,這次也沒有寫出來。這篇文章的標題應該不算錯,胖子、簡、男孩、阮阮、房東,確實是五個人在廁所,外加屍體小郭一具。
到此,要說的其實都差不多了,我決定結束這段廢話,把文章讓給大家去感受。如果我還能繼續突破下去,就明年再見了,祝各位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