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人一口,將那杯中醇香的劍南燒春飲盡。黃貴年幼,只是眼巴巴地坐在臺階上看著。
美酒入喉,彷彿自己的喉嚨變了個樣。暖暖的感覺湧上來,酒香滿溢,整個人都陶醉在了醇香之中。劍南燒春果然名不虛傳,烈得有勁,烈得有味。更加厲害的是,烈酒在唇齒留香後不久,就似化成了甘美可口的冰糖,甜甜的回味從胃裡傳到口裡。但又一點不膩,口中的感覺也很好。
“唔...仇大叔,這果然是好酒啊...能有如此美釀,工藝肯定不俗啊。”夏繁星由衷讚歎道,雖然他很少飲酒,但還是能夠嚐出個酒味來。單單說這種劍南燒春的味道,也確實配得上大唐十大美酒的美譽!
“好酒,好酒!再來一杯唄?”秦瞎子則更能體會到這一杯劍南燒春的分量。但可惜只有一口,實在不過癮啊。
“去去去,我這酒還要喝好幾天的!”仇五嶽連連擺手,“這是上一批釀出來最後一瓶了,下一批老段說還要幾天才出得來。給你們喝了,我要是一天沒酒,那就跟死了一樣難受...”
“算了算了,說你胖你還喘上了?又不是沒喝過更好的。”秦瞎子也擺擺手,說。
“這麼說來你們老闆還真是奇怪啊,我們也是慕名而來,聽說你們酒坊有私制的好酒...但這麼好的酒也有本事做,其他的酒卻做得跟馬尿一樣,他是怎麼做生意的?”夏繁星捏著已經空了的小酒杯,疑惑道。
“這個...等等,你們過來買劍南燒春?都給你們買完了我喝啥啊?虧我還請你們喝酒...快出去!別再來了!”仇五嶽總算醒了點酒,突然想到這麼一層,讓這四人竟無法反駁。
尷尬了一會兒,沉思過後的夏繁星先開口說,“你彆著急嘛。聽你這麼一說,我們也不會強行奪人所愛的。要是酒坊這一批釀的有多,咱們就買一點;要是不夠你喝的,我們就不買了。”
“這還差不多...”仇五嶽放鬆下來,拿過夏繁星手裡的酒杯,倒了一杯啜飲一口。臉又變紅了。
“...仇大叔,實話告訴你吧。我們四個今天來你們酒坊,還有一個目的。”夏繁星看著仇五嶽喝酒時陶醉的神情,忽然這麼說道。然後,就把醉仙樓阿牛的事情說了出來。
其間李賀急得拍了他好幾下,示意他不要暴露,但夏繁星繼續說了下去。秦瞎子靜靜地聽著,卻是沒有說話。
“這...你不是唬我的吧?我也說句實話,我平時大多數時間都在這底下待著,唯一上去的時間就是去練練武藝。竹葉青酒我也喝過,酒坊裡好像真的沒有造過這種酒啊...否則酒窖裡那幾個也不至於從來不提...”
“那你沒有想過為什麼段千山要你對竹葉青酒隻字不提嗎?”
“這...我根本不知道啊!我不知道是自家酒坊的事...”杯中酒又被喝完。他滿臉漲紅,語無倫次,估計當時段千山和他說的時候他也是這麼一副醉態。
而仇五嶽聽了夏繁星的話後,一臉驚訝。雖然答應過老闆,要是有人來問竹葉青酒,就不要和他廢話。但是...沒想到竟然是這麼卑劣的事。如果眼前這個道士說的話是真的,那...老段怎麼變成了這種人?
“老段只是愛喝酒,愛釀酒,他不是守財奴啊...為何要竊取別人的配方,賣到外面去賺錢?還不和我說?”仇五嶽醉醺醺道。語氣似乎有些憤怒。
“更為關鍵的地方是,段千山是透過什麼渠道和那個阿牛做的交易?如果是他和那個組織有交往的話。”秦瞎子開口,他對仇五嶽似乎沒有什麼顧慮。說到這又停了下來。
“仇大叔,我們也是有證據才來找到這裡的。”坐在臺階上的小胖子也插嘴道。
“是啊是啊。”
夏繁星看了看正迷惑不解的仇五嶽,走到秦瞎子身邊對他耳語兩句。秦瞎子點點頭,轉身走上了臺階。
“那你能不能與我們說一下,段老闆是怎樣的人?他是如何愛釀酒的?還有,仇大叔你知不知道段老闆不在酒坊的時候都去了哪裡?”夏繁星見仇五嶽這樣,也就不再隱瞞,將自己想知道的問了出來。
“現在,還有平時這個時候,老段一般都是去集市上或者酒肆裡看酒或者喝酒...或者是和自己的酒友交流酒中之道。他把很多時間都花在飲酒以及研究酒上面,所以我才說他是個酒痴啊!”
“而且他為人其實不像剛才外面那兩兄弟罵的那麼壞...”
“聽他自己說的。六七年前,劍南道進貢使來到長安城。當時京城內正值那次三十年來最大的暴雨,城內雨水積塞,車馬斷絕。而且很不巧他們來的路上丟掉了州府印。早早帶來了進貢的東西,卻因為丟失了州府印這一身份憑證,再加上水漫全城,難以進宮。而進貢的時間也快到了。”
“那個時候段千山好像在城邊境那幾個坊參加一個酒會。正好和劍南道的進貢使者他們住一家客棧。後來幾天大雨連綿,就一直待在客棧裡面沒有出來了。應該是劍南道進貢使帶來的劍南燒春引起了老段極大的注意。然後他就一直纏著他們當中那個酒師討論酒道…最後你們知道酒師是為什麼打算將劍南燒春的秘方透露給老段的嗎?”
“本來這個東西屬於地方秘密,不可外傳的。但是因為州府印的原因,他們得不到進宮覲見陛下的機會。在這裡又人生地不熟,沒個官員可以引薦一下,時間一天一天過去,使隊越來越急。老段其實在朝廷裡認識一個大臣,具體是誰他不肯告訴我,官職幾品也不說。他就跟那個使隊說他可以去跟那位大臣說一下,安排他們能夠入宮進貢。那個酒師聽了這話,又看老段確實對釀酒之道非常熱愛,便將那一紙秘方留給了他。最後多虧了他這麼一說,那位大臣安排一下,使隊才趕上了進貢的時間。但即便有秘方在手,他也研究了好久,才敢親自下窖釀出了第一壺劍南燒春。原料成本高,他當時來請我的時候肉痛了好一陣子!”
幾人聽完仇五嶽說的,心裡對段千山的感觀發生了改變。這人還真是對釀酒一道情深義重啊。
不過明顯的疑點隨之而來,秦瞎子最先發現了這一點——“段千山在朝中還有認識的人?仇大叔,他以前是幹什麼的啊?”其他幾人也立刻發現了這一點,相繼問道。
沒錯,之前聽李賀說的,這個組織的上頭老大貌似就是朝廷裡的命官,而且擁有不小的權柄和錢財,才有能力造起這麼大的謠言,調動起這麼多無知者的跟隨。段千山很明顯是這個組織裡的一員,不知道他是透過什麼渠道和阿牛進行交易的,而他又在朝中有人,所以完全可能是透過這個人的渠道得到的竹葉青秘方。而且很可能這個大臣就是這個組織的上層,甚至就是唯恐天下不亂的策劃者!
“不知道。我們很早之前就認識,不過是點頭之交罷了,兩年前他來找我的時候我們都好幾年沒見了。他也不提自己以前是幹什麼的,我也不會去問。其實即便是現在在這當個門神,我也幾乎對他生意的安排一點不瞭解。”
突然,酒坊大門外的街巷上傳來一個潑婦的罵聲。語速極快,激烈潑辣,幾人都是沒聽清她在說啥。而貌似正在捱罵的男人腳步連連逃竄,往這邊跑來,嘴裡告饒著,趕緊逃離糾纏。然後,酒坊破爛的大門就被一巴掌扇開了。
“呼…李四!李四!水少摻點啊!你個傻子!孃的,那婆娘就在門口等著我。你們幾個都記住,以後水別摻這麼多進去,你當人家是傻子啊!”前來的男人,大腹便便,氣喘吁吁,罵罵咧咧地向酒坊後面的酒窖走去,正呵斥著向自己的幾個夥計傳授造假之道。
當他探視完夥計們的工作後,黑著臉走回酒坊裡時,卻見桌椅上坐著四個人,彷彿恭候他已久了。
男人,也就是千山美釀老闆段千山,立刻換了一副堆滿了笑意的嘴臉,招呼著:“四位客官,光臨小店,真是蓬蓽生輝啊…不知客官要買什麼酒?小店有十多種好酒,估計也只有那本產自西域的最貴的葡萄美酒配得上四位客官了…”
這種話說起來,段千山還真是信手拈來…
“段老闆太抬舉了。我們也就是四個窮酸漢,不過是聽說你這酒坊有私釀的劍南燒春,便趕來瞻仰一下風采。我等也沒有幾個銀子,若是真有這麼好的美酒,也不枉此行啊。”聽了仇五嶽把他們攆上去前最後說的那句話,秦瞎子格外平靜地對段千山說道。
而且,在他現在看來,段千山其實也不是一塊難啃的骨頭,他們完全可以從他身上得到關於那個組織的重要資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