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十四年,初秋。
屠豕宗。
我終於想起來了。林林總總,不管是從偶然入睡時的夢境裡,還是從這幾天低頭彎腰時,瞬間電光火石般的記憶碎片中。我想起了一週之前,澧陽為劉鯉先生舉辦浩浩蕩蕩的大葬之上,他對我說的一切。
楊國忠、天缺教、西極宗、神秘的遺落戰書、萬年之前的大戰、只在神話傳說中見到過的各種異族。資訊量很大,但我記得一清二楚,我不慌張,我不迷信,但我也無法否認他說的一切。
甚至在我的直覺內,他說的話都是對的。只是目前我無法理解罷了。但是,為什麼劉鯉先生要選中我,告訴我這些幾乎無人知曉的秘密?還有,他在琉球島上究竟經歷了什麼?為什麼要以這種方式,借屍傳識?
天缺教與吉溫、楊國忠的關係總算能明瞭,對於楊國忠來說,是一個朝著安祿山身上猛潑髒水的工具,希望宗門已經識破了楊國忠的目的。而天缺教對於劉鯉,則是巨大的可供使用的力量。雖然我現在還並不知道他們的信條是什麼。
而還有一個巨大的疑點則在於,天缺教於三年前建立,那時候,難道屠豕宗就和安祿山有了約定嗎?而且,楊國忠貌似也是那個時候就意識到了這一點!這實在難以解釋啊。
好吧......西極宗,羅漢鎖獄。劉鯉先生的殘念告訴我唯一的一個地點。這是什麼東西?他說,如果我想知道更多的話,那就去這裡尋找吧。呵呵,這是什麼鬼地方?真不知道在瞎扯些什麼…
等等,西極宗?!對了,侯師姐,已經確認步入半步結丹的侯櫻師姐。兩個月前在永梅秘境中度過的那一天中,她好像說過…
對,她的生母,不久前被玄妙仙師發現的葬身之地,是西極宗附近的一處地穴內。而且,是仙師被佛鐘聖音指引發現的。西極宗,西極宗,這個八大古宗中唯一的佛門大宗,一定有秘密。對,一定有很深很深秘密!這麼想來,我倒是有點相信劉鯉的話了。最重要的一點,侯櫻的生母之死,與玄能也絕對脫不了干係。西極宗一定是與玄能也有關係的。羅漢鎖獄,羅漢鎖獄……
“砰砰——”
夏繁星猛地一抬頭,從內心的自言自語中回過神來。他花了一秒鐘反應現在自己在幹嘛。
這裡是止玄峰中段,心衡的道宅內,坐在臥室內的桌子旁,桌子剛才被人重重地敲了兩下。
對面坐著的,一個是師父心衡。另一個…是他怎麼也沒想到的玄能座下弟子,五代心音道人。
而且是她,讓師父將正在例行守山的自己從止玄峰下叫上來,說有要事相告。
而她一開口,著實把讓他吃了一驚。心音道人,居然會知道這兩個月來他沒有在永梅秘境中修煉。他在陰煞宗、長安城、澧陽的一切蹤跡,她都一清二楚。
雖然她沒有說明自己是如何知曉的,但夏繁星稍微思考一下就明白了事情緣由所在。還是因為玄能。他回憶起了那天在尚月樓第一次見到李琬和金期法,金期法一語道破他的身份,正是因為玄能向九蓮宗在屠豕宗的探子秘密洩露了他的蹤跡。其實玄能一直在監視他,老奸巨猾的他知道一切,自然也有可能告訴他的愛徒心音。
心音道人好好地訓斥了他一番,指責陰煞宗並非正派,安可濫交。但卻避重就輕,沒有提到他在秘境中第一個晚上發生的事情究竟是什麼。而是將他離開宗門的責任推到了陰煞宗的身上。不過卻透露了一點,那個來接夏繁星出宗的人,其實是玄能的故人。所以此事玄能也沒有打算多做追究。
以華容雨水性楊花的性格,夏繁星覺得自己已經能夠推測她曾經與玄能是什麼關係了。若非如此,永梅秘境也不可能由著她來,想讓侯櫻回去就讓她回去。而那位與華容雨關係同樣曖昧的李長老…這就有點複雜了。
夏繁星嘗試和她理論,那天確實是秘境內發生意外,自己才被迫出宗的。但心音並不理會他的說辭,當聽到他的話後更是擺出一副“永梅秘境怎麼可能有問題”的態度,指定了陰煞宗,最後又讓他不要太掛念這件事的具體緣由,“這不是你該管的事情。仙師與其故人自有說法”。心衡給了他一個無奈的眼色,讓他專心挨訓算了。看來師父平時也沒少見識這位師妹的脾氣啊。
夏繁星唯唯諾諾地挨著罵,心裡卻十分不屑一顧。對於玄能的把戲,他現在除了逆來順受還能幹什麼呢?這兩個月來發生的一切,他現在明白其實都有玄能的安排在內。唯一難以理解的,就是為老不尊的玄能這麼做的理由。難道是以控制他,折磨他為樂嗎?
說到最後,提起了一件事,卻挑起了夏繁星的脾氣。
她覺得他跟著榮王李琬做了那些事情後,有反對安祿山的嫌疑,也就是對抗宗門的意志。
心衡實在聽不過去,幫著勸了幾句,卻絲毫沒有消解掉師妹的半分火氣。夏繁星也算是明白了,外表頗有幾分小家碧玉的心音道人,其實是個頑固至極的主戰派。
“繁星,你其實是非常聰明,又有大機緣的孩子。如果不是這樣,關於安祿山之類的話,我根本不會對你明說。”
這會兒,心音見他明顯走神了,重重地敲了敲桌子,瞪了他一眼。
夏繁星被她說的也有些火氣了,剛才用自己一直認為的道理解釋了一番。畢竟他對秦瞎子以及李琬也都是這麼解釋的。關於那個神秘組織的事情,與安祿山並無直接聯絡。並且他也沒有做任何違背宗門的事情。在這個範圍內,他只是隨心而行罷了。
這時他抬起了頭,目光毫不畏懼地對上了心音瞪圓了的雙目。
她忽然冷笑一聲。
“你要堅持這麼認為,我也難勸。你師父若是放任你這樣下去,那便是他的過錯!”
心音狠狠地剜了身邊的心衡一眼。心衡只是呵呵訕笑著,不敢接她的話。小聲嘟囔了一句,“孩子,還是個孩子呀,以後肯定會懂事的。”
“那我便這麼說吧。這兩個多月來,你在宗門外做的那些自認為維護你所謂正義的事情。在我看來,卻也並非為了你所認定的正義。”
“在師叔看來,孩子,你不過是透過這些來逃避自身的問題罷了。而且,宗門的決策不會因為你而改變分毫,你也應該知道自己所為不過是蚍蜉撼樹。況且,是否算得上正義也還值得商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