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萬年來,我也見過不少上仙神祗,卻從未見過有誰,能有這兩位這般氣質。
男子著一身青灰色的衣袍,頭上無冠,只用一柄透明的琉璃簪束了個簡素的髮髻,墨黑如緞的長髮間留有幾縷銀白,而男子的面容又偏偏十分年輕俊朗。
他的眼眸深處,是一抹迷離的幽藍色,彷彿夜空中最明亮的星星,因為貪戀水中倒影,而落入了洶湧澎湃的海浪之中,有那麼一刻,我凝視著他眼底的幽藍,竟從中讀出了幾分憂鬱,幾分落寞。
而另一位是名女子,說實在的,我根本不敢看她,明確地說,我根本不敢把自己的眼光放在她身上的任何地方,無論是臉龐,還是身姿。
她太美了,美到我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美到我實際上,根本沒看清楚她究竟是什麼樣的長相,但我哪怕在她面前低著頭,我都能感覺到她的美。
她的身上無時無刻都有一股淡淡的幽香,有時候是玫瑰花香,有時候是玉蘭花香,有時是月桂,有時又是臘梅……
沒有多久,仙靈山上再也找不到這個女子的身影,我的心中竟稍稍鬆了口氣,因為有的時候我哪怕只是看到了她的一絲裙角,我都有種彷彿褻瀆了天地至純之美的罪惡感。
短短几年內,仙靈山漸漸變得熱鬧起來,我倒是很喜歡這種熱鬧。
流浪了近萬年的我,如今也有了師父,有了眾位同門,然後我才明瞭,我並非生來喜歡孤獨,喜歡流浪,只是因為長久以來,我沒能找到一個真正可以落腳的地方,一個可以替我遮風避雨的地方,一個有著許多志同道合之人陪伴著的地方。
東籬請來了他的師父春盛上仙,是一位白髮長鬚的老者,我只見過幾次,卻從未見他開口說過話,每每只是用著傳音術法,將他渾厚低沉的聲音傳遍我們周身的每一寸空間。
上仙也收了我做徒弟,東籬是內門的大師兄,他將我委任為外門大師兄,我沒有什麼特殊的才能,一度覺得受之有愧。
他卻搖著扇子,語氣輕鬆地安慰我不必憂心,不過是因為我來仙靈山最早,有緣罷了。
我卻十分感激他是這樣想的,讓我一下子變得毫無壓力。
百年來,仙靈山人丁興旺,大師兄收容了許多受到神界叛亂影響,無家可歸,傷重無依的無辜散仙、靈童、仙體,他說他和師父原先住在十二御龍城,好在城崩的那一日他們尚未回到城中,說實在的,我一聽就覺得很扯。
我一直想找機會給大家講解一番,講一講大師兄當時救我時的神勇不凡,講一講那和他一起出現的,我從始至終沒敢看清的絕世美人,卻每每會收到他一個十分意味深長的眼神“關懷”。
哪怕我已經睡下,只是想和同室的張三、李四多聊幾句,眼前也無一例外地,會突然閃現出他那一抹沉靜、幽深如夜空般的眼眸。
好吧,後來我也沒了這點心思。
因為,自從那個惡魔一般的小師妹養好了傷,仙靈山就沒有一日是消停的。
她會在我們的洗澡水裡摻上花椒粉、胡椒粉,事後卻一臉淫笑著承認說,沒錯哦,就是為了偷看你們洗澡!
她會拿走我們的衣服,剪成碎布條然後套在身上,灰頭土臉地跪在山門前,假裝要飯的乞丐,只是為了讓大家籌錢給她買一根新的髮簪。
她還強迫過內門三師兄,裝扮成紈絝子弟的樣子光天化日去調戲她,然後再由英姿卓絕的二師兄從天而降,英雄救美……
關鍵是,同樣的橋段,她不厭其煩地玩了十五次,而我也“有幸”被她教唆著扮過一次“紈絝子弟”,結果可想而知,我會被那外表看上去溫文儒雅的二師兄打到多慘。
說真的,最初見到南山的師兄弟們——包括我,有幾個能不被她的美貌所吸引?有幾個能在她面前把持住不臉紅?
沒有。
我甚至有幾次,看著她的側顏,感覺自己是不是回到了當年,而她,是我一直不敢直視的那位清絕佳人。
然而現在,我收回之前對她的所有想法,所有妄念!
手裡捧著被她搜刮洗劫之後乾癟癟的錢袋子,我和張三、李四顫抖著嘴唇,面面相覷,臉上紛紛露出瞭如喪考妣般的悲痛神情。
“小師妹,冥界之行要‘一帆風順’噢……”
仙靈山外門大師兄王二麻子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