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輪彎月,照著尋常街巷。
別於往日的喧囂嘈雜,今夜紅袖街上靜謐如水,脂粉香暫時被血腥氣蓋住了。
昨夜大案便發生在前邊的群玉樓,訊息早已傳遍街頭巷尾,這對於普通人倒沒太大影響,反而因為青樓勾欄歇業整頓,紅袖街東頭的幾家小食攤生意,好了四五成不止。
江湖上,水深,浪急,渦險。
但只要站在岸邊,不主動下水,便無大礙。
“皇帝曉得東方姑娘歌聲動人,更勝仙樂,所以差撥三千錦衣衛,南下衡山城,要捉她回去,在太極殿上唱給文武百官聽聽……”
“不對嘛,皇帝遠在京城,如何知道湖南有個唱歌好聽的東方姑娘?”
“無知!他老人家心明眼亮,足不出戶,便能知曉天下事。”
“原來如此,您繼續說!”
竹竿挑著兩盞舊燈籠,矮胖老頭肩膀上搭著白毛巾,將十枚雲吞,下到乳白色的骨頭湯裡,煮上片刻,便用竹抓籬飛快撈到粗瓷大碗裡,放上兩片青菜,澆上一瓢滾湯。
“好了,客官慢用。”
玄袍男子在攤前有一會兒了,笑著問道:“老倌,生意不錯嘛,今夜賣了幾多碗?”
“三十來碗,料都快用完了,小哥趕得巧哈。”
“好嘛,多加點辣子哈……”
玄袍男子明顯是北人身量,揹著黑色包袱,像是個趕遠路的,故意學衡山口音講話,倒讓人忍俊不禁,他端著大碗,找了張空桌坐下。
“……領頭的正是,當今國舅爺、忠武侯、建威將軍、欽命提點南詔獄司、錦衣衛都指揮使萬重樓!”
小食攤前,已經坐了兩桌客人,身著綢袍的中年書生,正講著昨夜群玉樓發生的大事,周邊食客聽得津津有味,連碗中雲吞坨了也不察覺。
玄袍男子喝了口熱湯,抬頭問道:“來了這麼多人,到底哪個是領頭的啊?”
中年書生頓時氣結:“你…你可真是不學無術,哪裡有那麼多人?我我…懶得和你解釋了。”
袁老館在旁笑道:“錢先生,他是故意插科打諢,你繼續說就是,別理會他。”
那中年書生正要開口,巷口處忽然響起密集腳步聲,二十來名衙役從旁匆匆經過。
玄袍男子大聲道:“錢先生你快說啊!到底是哪個王八蛋,喜歡會唱歌的東方姑娘?”
中年書生瞪了玄袍男子,悶頭吃起雲吞,等那些衙役過去,將筷子猛地拍在桌上,怒道:“你小子沒安好心,想誘殺老夫,是不是?”
玄袍男子哈哈大笑。
中年書生擼起袖子,端起瓷碗,就要上來打架,好在賣雲吞的袁老倌勸住書生,不然依湘地漢子的霸蠻脾氣,非濺一地血不可。
“錢先生,你是讀書人哈,有大學問,莫和他一般見識哈。”
“哼!看在你袁老倌的份上,不過這碗雲吞錢嘛……”
袁老倌滿臉堆笑:“免了,免了,錢先生你繼續說,給我這增些人氣,遠勝過一碗雲吞哈。”
錢先生眼神怪異:“還聊姑娘呢?老袁,你也想誘殺我?”
袁老倌忙道:“喜歡哪位姑娘,跳舞的也好,唱歌的也罷,東方的,西邊的,都是他老人家的事,與咱平頭老百姓無關,錢先生你就說說,這些衙役是幹嘛的,一個下午,陸陸續續都過去三四撥,真教人心慌,莫非衡山城來了什麼江洋大盜?”
錢先生輕笑一聲:“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就在今天中午,又出了樁事,有個貴人失蹤了,聽說與江湖人士有關,兩邊都得罪不起,大老爺急得不行……”
玄袍男子不知何時離開了,袁老倌收拾碗筷時,發現了兩碗雲吞錢,心道:“還真是個講究人。”
………………
紅袖街西頭,有座院落,門鎖上落滿厚灰,顯然已經多年無人居住,院內雜草叢生,兩道身影站在井邊,相隔四五步,不時望向大門,似乎在等什麼人,門外不時還有衙役跑過的腳步聲。
“田大俠,張先生什麼時候能來啊?”
“他不會不給我要解藥吧?”
“我…我寧願去死,也不想再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