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外圓月當空,席間燭光如晝。
紀府僕役提著兩隻食盒,走進廳,行了個叩首禮。
“來人何在?”
管家躬身上前道:“回稟老爺,我出去時,那人已經離開了,聽門子講,他留下這食盒,讓您親自開啟,說一看便知道了。”
“讓我開啟?一看便知道?”
紀靈隱隱覺得今夜這事透著古怪,來人既無拜帖,還不辭而別,可不像送禮的樣子啊,正值嵩山派與清風寨爭鬥關鍵之際,怕是來者不善!
“萬公子,這東西來路不明,你看如何處置?”
靖遠伯家的七公子,把頭從溫柔鄉里抬起,瞥了一眼食盒,便笑道:“看樣子髒兮兮的,誰知裝了什麼腌臢物,萬兄啊,趕快扔了吧。”
萬孝雲正眉頭緊鎖,聽他這般說,更是心頭火起,這兩隻食盒做工粗劣,明顯不是出自高門大戶,誰這般無禮,敢來消遣當朝國舅爺!
“拿來,我倒要看看送了什麼好東西。”
這些貴公子,都是順毛驢,生性跋扈,半點不能違背其意,紀靈無奈之下,只得點頭。
“聽萬公子的。”
紀府管家提著兩隻食盒,放到萬孝雲面前的桌上,揭開蓋子。
空氣凝固數息,一聲尖叫在廳炸響。
“啊!”
那位離得近的青樓女子,湊過來看,頓時嚇得顏失色,連連後退,被繡墩絆倒在地,很快漫出一片水漬……
紀靈眼尖,認出那兩張熟面孔。
九曲劍鍾鎮。
陰陽手樂厚。
數日之前,自己也在這廳中宴請嵩山派兩位太保,商談平陽江湖之後的歸屬、利益劃分事宜,白天在擂臺上時,也還好好的。
“這…這…”
“下手太毒了。”
他霍然起身,伸手往腰間按去,才想起自己特意沒佩繡春刀,準備喊錦衣衛追出去,又怕這是調虎離山,一時間茫然無措。
席間亂成一團,這些十七八歲的貴公子,縱然惡事幹盡,也是手不沾血的,何曾見過這種慘烈場面,嚇得吱哇亂叫,直往女子懷裡縮。
萬孝雲面色蒼白,盒中兩顆人頭,都被齊頸削斷,雙目睜著,仰面朝上,用一種詭異的眼神盯著自己。
食盒旁邊,正好是一盤未動筷子的薑絲清蒸大鯉魚,張開的魚嘴,也朝著自己,彷彿能人言。
“把頭拿出去,快把頭拿出去……”
他腹中翻湧,‘哇’的一聲,將今夜入腹的酒菜,連同膽汁,統統嘔吐出來,地面的黃白之物,臭氣熏天,萬孝雲越看越覺得噁心,彷彿那兩顆血淋淋的人頭,也是今夜桌上的一道菜,已經被自己吞了進去,又是一陣乾嘔。
“來人,來人啊!”
紀靈朝廳外高喊,十餘名錦衣衛魚貫湧入,他隨即吩咐人將食盒扔到外間,又道:“你去城北千戶所調集兵馬,其餘人留在廳,保護諸位公子。”
不甚重要的千戶所,通常難以滿編,只有五六百人,除去分散在各縣的百戶所,平陽城只留守三百餘名錦衣衛,但弓弩齊備,還有幾十領鐵甲,鎮壓尋常的江湖高手卻是足夠了。
好半晌時光,萬孝雲稍稍恢復過來,雖然還是驚魂未定,但比起兩個尿褲子的公子哥,強了不少。
紀靈聞見席間隱隱傳來的腥臊味,看了眼躲在女子身後的幾個膏粱子弟,暗自搖頭,面上再如何恭維,心中也難免不屑。
晉北官宦子弟,家中還多少是以武勳起家的,數代富貴之後,傳至這些人,已然如此不堪,可見整個天下已經糜爛倒何種程度了,難怪江湖勢力,敢與地方官府分庭抗禮,放在太祖太宗年間,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萬孝雲強作鎮定:“紀千戶,你看這是誰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