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北安門進入皇城,秦順兒先去內官監,憑他的地位,輕易地在舊簿房借出一冊不甚打緊的名冊,原是登記每年入監的宦官原籍,常年放在架子上蟲吃鼠咬的,丟了也沒人過問。
回到監丞官署,坐在書案前,翻開名冊,提筆著墨。
“李魚,崖州府人士,少孤無親,天佑八年入宮,勾當光熙莊差使……”
幾筆新墨,塗過藥水,再以蠟燭火炙烤,就與同頁的舊筆無異了。
張玉在旁看著,心中暗笑,如此下來,自己彷彿真成了這個名叫‘李魚’的小太監,只差去淨身房走上一遭,那更將天衣無縫。
待歸還名冊後,兩人沿著萬歲山小徑,朝南邊走去。
陽春三月,小徑兩旁團錦簇,不時還有從天下州府選送入宮的奇石珍木,成群結對的鳥兒,在天家園林中慵懶愜意的梳理羽毛,舉目望去,遠處波光粼粼的水面,應該就是太液池了。
張玉見前後無人,問道:“秦公公,我們現在便是去掖幽庭吧?”
秦順兒低聲道:“張先生,掖幽庭在紫禁城內,我們尚未入宮呢。”
張玉疑惑道:“尚未入宮?之前經過北安門,還有十二監……”
秦順兒輕笑道:“張先生有所不知,北安門只是皇城門,十二監也只是位於皇城內,等會兒透過玄武門,才算真正進入皇宮內苑——紫禁城。”
張玉點頭道:“原來如此,韓家的房子真不小…”
正說話間,十五個披甲持戟計程車兵,從山徑那頭過來。
那棚御林軍的小校認出內官監監丞,自然上趕著巴結,交談一番,也沒查問張玉的身份,就繼續巡視這座位於皇城裡的萬歲山去了。
秦順兒收起笑容,他表面上應對得體,心中還是提著一口氣。
“張先生,在這皇城裡還好,我多少有些薄面,只是入宮後,事事有規矩,處處有眼睛啊,說話行事,切記小心,不可擅自行動。萬一露出馬腳,或者衝撞貴人,小人喪命不算什麼,只怕會壞了先生大事。”
張玉點頭笑道:“你的話不錯,我記下了。”
秦順兒原本還擔心這日月神教的魔頭,久在江湖,兇狠霸道慣了,在皇宮中不能伏低做小,見他願意聽勸,為了自己小命計較,又不厭其煩地將皇宮中常用的規矩,撿要緊的說給他聽。
“覲見貴人,要自稱奴婢,要語氣謙卑,要表現的戰戰兢兢,絕不可直視……”
“路上遇見貴人,要立刻退至兩旁,伏首跪地,等貴人走遠了,才能起身……”
張玉跟在後面,一一聽著。
秦順兒怕他心中不喜,不給自己解開死穴,連忙討好著說道:“張先生久在江湖,自由自在,無憂拘束,這遭卻是委屈了。”
張玉似笑非笑,輕嘆一聲:“秦公公,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日月神教雖是江湖幫派,號稱入教者,皆為兄弟姐妹,平等互愛,但這些尊卑規矩啊,一點也不必皇宮大內少,你不用擔心,我已經習慣了!”
廟堂與江湖,天橋說書人口中截然不同的兩處地方,竟能如此相似?
秦順兒心中好奇,也不敢多問,只道:“是這樣啊,那就好。”
玄武門是皇宮北門,因臨近後宮,住著妃嬪,平時只有宦官持腰牌才能進出。
守衛此門的親軍拱衛司指揮使,也與秦順兒相熟,知道他常在昭德宮中行走,是萬貴妃跟前的紅人,還是檢查了腰牌,看過隨同的李魚的告身文書,這才放兩人入宮。
按照舊規,腰牌只能供持有者出入,不過品階高的大太監,有的常在紫禁城中侍候,住在值守房,沒空回十二監休沐,準攜一二小內侍進宮,侍候大太監的衣食起居,也便成了不成文的規矩。
後宮不許未去勢的成年男子進入,御林軍、拱衛司也只在玄武門外城守衛,裡面那道門,由御馬監的宦官掌握,雙方互為制約。
秦順兒真正進入宮城後,立刻低頭垂目,神色收斂,小心起來。兩人朝西邊的昭德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