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寂靜無聲,惟有她因為哭過了有些粗重的呼吸聲。
剛才傳到他耳朵裡的,就是幾不可聞的聲音。
也虧得他耳朵尖,要不然,有人得在這冷冰冰的會議室裡,哭上一整晚上了。
幾十秒後,聽到她氣息漸平,他問:“好了嗎?”
沒有人回應。
“凌俐?”他揚高了聲音。
角落裡,依舊無聲。
他輕輕走上前,藉著窗外的一縷月光,終於看清瑟縮成一團的人。
被一件匪夷所思的案子,牽扯出曾經傷痛的往事,想要找個角落,釋放自己的悲傷。
心間微微犯疼,他責怪今天太過大意,竟然忽略了她情緒的變化。
他早該想到的,這樣一個離奇的案子,一趟趟出入殯儀館,終究讓她不可抑制地記起了她的家人。也早該知道她無處可去的,她一向害怕給人添麻煩,這時候更不會找人分擔心理的悲傷。
卻想不到她竟然就這樣傻傻地蹲在角落裡,自己舔舐著傷口。
祝錦川很早以前就注意到凌俐一個奇怪的習慣。每當她哭的時候,就總是蹲在地上,頭埋進膝蓋,像是要把眼淚全部藏起來似的,倔強,又好笑。
從她六歲那年,就是這樣的習慣。
他在離她一米多遠的地方停下,也學她的樣子蹲下身體,放柔了聲音,也留給她覺得安全的距離。
“你哪裡來的鑰匙?”他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完全不是心中所想——就為了給這逞強的小丫頭留點面子而已。
好一陣,角落裡才傳來帶著重重鼻音的回答:“我……知道、要加班……找林姐拿的……”
不長的一段話說得斷斷續續,氣息不穩,還時不時抽氣。
可見剛才哭得有多慘。
祝錦川嘆了口氣,都不知道該說她些什麼才好。
說她倔,說她傻,還是說她笨?
好些話在心間轉過遷回,等開口的時候,變成了一句:“被我嚇壞了吧?”
凌俐似乎被他這問題問住,好一會兒才回答:“嗯。”
祝錦川笑笑:“吃晚飯了嗎?沒吃的話我正好想吃宵夜。”
她輕輕搖頭,抬眸,和祝錦川四目相接。
他怔了一怔。
月光給她柔順的長髮鍍上淡淡的銀邊,大大的瞳仁裡泛著水光,即使光線很弱,他也能看到她一對眼睛已經微腫起來。
“師父,我不想吃,我一會兒就好。”
她說得斷斷續續,聽那聲音,似乎好容易止住的眼淚,又下來了。
祝錦川默然,已經不知道怎麼勸她才好,只能聽她說。
凌俐低頭,垂淚:“我真沒事,就是想他們了而已,很想,很想……過了今晚就好,明早會好好上班的。”
祝錦川嘆口氣,都不知道怎麼說著逞強的丫頭。
他起身,到離她更近的地方,半跪著,和她一般高,之後下意識地抬手,本是要攬她入懷的動作,手臂在空中滯了滯,最後輕輕落在她單薄的背上。
他輕輕地拍著,像哄小孩子一般,輕言細語:“別怕了,你想哭就哭,哭腫了眼睛,師父給你放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