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袁非案子的加重情節,很有可能一下子少兩個。不說減刑,但是檢察院以量刑畸輕的理由提起的再審,明顯不再成立。
可這餡餅砸到頭上的滋味,卻並沒有讓凌俐欣喜若狂。
她不是沒想過要從受害者身上下手的,可一來風險太大,二來費力不討好,袁非是個猥褻不到十歲兒童的人渣,受害者家屬一定很大的情緒,比如,下午上門那個扇了她一巴掌的女人。
去做他們的工作,可能付出很多卻沒什麼收效。
如果她有一整個律師團隊支撐,可能還會從這裡下手,可是,她就勢單力薄的一個人,實在沒有精力從受害者那方尋找突破點,所以,她一直把重點放在,法律適用和刑法基本原則的推導上。
結果,臨近開庭了,卻又有這樣一個重大的進展。
而且,這是被告人家屬提供的,哪怕檢察院對證言提出質疑,她也有“證言是來自被告人家屬”這一道護身符,絲毫不擔心306條的追溯。
現在面臨的唯一問題就是,提交證據的時限已過,合議庭能不能認可這幾份材料,很成問題。
凌俐微蹙著眉頭,思前想後了很久,甚至有那麼一瞬間想要找上南之君,看他能不能有點辦法。
畢竟,這不涉及到法律法規有死規定的原則性問題,在採納還是不採納的問題上,法官的自由裁量權,其實還是挺大的。
如果能夠通融一下,這案子,未必沒有希望的。
凌俐糾結了起碼一個小時,直到夕陽西下天邊漸漸變黑,她才收拾了辦公桌回家。
雖然有過動搖,不過,依舊是原則佔了上風。
她決定將這些證言直接提交給合議庭,不去驚動南之君,雖然效力待定,可能給法官的自由心證造成一些影響,也未嘗不可。
臨走前,她看了眼祝錦川鎖得緊緊的辦公室門,心裡微動。
對於這次的風波,他一直是放任不管的態度,對她和戚婉之間的糾葛,看在眼裡也無動於衷,甚至容忍戚婉算計到他的頭上。
也許真的就像呂瀟瀟說的那樣,他是在考驗,她和戚婉之間,到底誰更有資格擔得起他徒弟這樣一個稱號。
所以,輸了的走贏了的留下,也是在他的授意之下,設下的賭局。
凌俐緩緩撥出胸口的一口濁氣。
既然如此,就要贏得漂亮,給戚婉一耳光,也要讓祝錦川認識到,她凌俐跟了他一年,也不是什麼都沒學到的。
又是新的一週,半個月一次的例會在上午九點召開。
這次祝錦川本人在,由他親自主持會議。
和往常一樣,一個個案子的程序問下來,等到了戚婉的時候,祝錦川特意望向她:“除了找被害人做諒解工作有所進展,對於法律適用方面的問題,有沒有什麼需要大家幫忙的?”
戚婉抿著嘴搖搖頭:“沒有,謝謝師……謝謝祝主任關心。”
雖然她好像是一時的口誤差點叫錯,可凌俐知道,戚婉絕對是故意的,其目的,大概就是在這所有同事都在場的情況下,讓大家形成她算是祝錦川潛力徒弟的印象。
也說不定還想營造一種凌俐這隻笨鳥鳩佔鵲巢的感覺。
話還沒容得凌俐再細想,祝錦川開始詢問她:“你的案子呢?明天就要開庭了,有沒有新進展?”
凌俐忙把注意力轉到正事上來:“有一點新證據,可能會對案子產生一點影響。”
“時間夠嗎?需要向合議庭申請延期審理嗎?如果覺得有困難,就告訴我,我來處理。”祝錦川似乎連好好思考一下的時間都沒有,脫口而出這一長串的話。
剛剛一眾人集中在戚婉身上的視線,這時候轉移到了她的身上,看她的眼神裡,似乎帶著各式各樣的猜測。
凌俐無暇顧及別人的看法,面向祝錦川輕輕搖頭:“不需要了,按時開庭,我能搞定。”
祝錦川簡單地嗯了一聲也就丟開這件事,繼續主持例會。
凌俐一聲謝謝以後,站起身來跟他錯身而過,拿著自己手裡的一沓資料,去了文印室。
祝錦川立在原地, 之後,似感受到了身後若有似無的目光,一回頭就看到坐在長桌旁一直微笑不語的戚婉。
“你等了這麼久,似乎是有話要說。”他說,之後開啟房門:“既然要說,那就去我辦公室吧。”
辦公室裡,祝錦川默默看著面前的戚婉,眼裡審視的意味顯而易見。
剛才她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等到了辦公室裡兩人面對面,戚婉卻重複了一次之前在例會上講過的關於取得受害者諒解的進展。
只不過,和例會上語氣完全不一樣。
“師父,我做得還不錯吧?這個案子幾乎肯定可以減刑了。”戚婉支著二郎腿,笑得大方而自然,對他嚴厲的目光毫不在意,也完全沒有在其他人面前那一副受氣小媳婦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