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一場追捕鬧劇,竟演變成這般模樣,家奴們給驚的瞠目結舌。闖府的小鬼,搖身一變成了小姐,這可不要秋後算賬呀。心裡計較著,悄無聲息地退開去。
閆少庸和拂塵子也拱手告退,離開時拂塵子叮囑一諾,有事便去閆師叔家中尋他,若他不在就直接找閆師兄幫忙。閆少庸一旁聽著,不忘調侃師兄:“怎麼還成我的事了。”
拂塵子瞪他。
他邊扯著拂塵子往外走,邊陪笑臉:“跟師兄開玩笑,莫當真。”
一場鬧劇暫時告一段落,偌大的龍府裡兩個小小的人兒,即將迎來什麼樣命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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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元武回到臥房,坐在床榻之上,從袖子裡掏出信來,反覆地端詳。
這封信到底想告訴我什麼呢?
懷著這樣的疑問,他看了又看,看了又看。突然,腦中靈光一閃,這不是藏頭詩嗎:欲解太傅三更東郊。
太傅他當然知道指的是誰。
玄武國,伴隨楚安南開國有功的重臣,被封為三公,分別是:太師莊昊穹,太保龍元武和太傅陳國棟。
龍元武和莊昊穹素來友好,日前聽莊昊穹提過,覺得陳國棟處處針對打壓自己。龍元武一介武夫,神經不甚敏感,觀察下來也沒察覺到什麼,便勸慰莊昊穹先隱忍著些,日後找到證據兩人聯合起來彈劾他。說完也沒擱在心上,可眼下卻來了這麼一封信。
這太傅陳國棟到底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還是說這根本就是個陰謀。
龍元武反覆思索著。可若是真的呢,自己不去,豈不是錯過了大好時機。可若去了,會不會有危險。
不行,得想出個完全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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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子彤把歪歪帶到自己房間,讓歪歪今後和她在一處起居。這下,龍湛不樂意了,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己的夫人:“那老夫我怎麼辦?”
夏子彤推他一把:“書房睡去。”
“夫人,老夫都八十有九了,你讓我睡書房。這讓兒子、孫兒們知道了,豈不笑話我。”龍湛欲哭無淚。
“快去!”夏子彤一把將龍湛給推了出去。
接下來輪到一諾了,他指著自己的鼻子:“那我怎麼辦?”
歪歪笑了,學著阿母把一諾給推出去:“你也去書房,陪阿公。”
夏子彤寵溺地揉了揉歪歪的頭頂:“孺子可教也。”
歪歪把自己摔進雲朵一般絲滑柔軟的衾被上,前後左右翻滾個遍,長這麼大她從沒躺過如此舒適的床,忍不住驚呼:“天,這是神仙住的地方嗎?”
夏子彤的目光始終沒從歪歪身上移開,她的目光似乎跨越了時間,兒時的龍七和此時的歪歪重疊在一起,笑起來的樣子,思考時呆呆的樣子,說話時的樣子,就連說話的聲音都一樣。
若非親眼所見,她根本不會相信天下竟有這種巧合。
這時,歪歪一股腦跳下床,因為侍女們已經依照夏老太太的吩咐,端來了各種式樣的點心,滿滿當當地擺在桌子上。歪歪左手拿起核桃酥,右手攥著綠豆糕,小跑著到門口大聲呼叫:“一諾,快過來。”
夏子彤看著她這幅樣子,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書房裡,龍湛和一諾正並坐著,尷尬地一言不發。只進門時,一諾客氣地問候了一聲,龍湛眼睛都沒抬,顯然他還在生夫人的悶氣。聽見歪歪的呼喊,一諾終於解脫似的,溜煙兒消失在書房。剩下龍湛一個人,一會兒站起,一會兒坐下,一會兒又躺下,一會兒又站起,怎麼著都不舒服。
按捺不住躁動的心,龍湛龍老爺子索性走出書房,回到自己剛剛被趕出來的地方,也不進門,只在門前院落裡,故意地深深胳膊,動動腳,餘光瞥著門內,時不時乾咳幾聲。
夏老太太故意裝作沒看見他,只一個勁兒地叮囑兩個孩子:“慢點兒吃,別噎著。”
龍湛見沒人離他,望著天空大聲道:“啊!今晚的月亮好圓啊!”
歪歪回頭看看門外孤魂似的龍湛,單薄的身子在夜風中飄蕩,拿起一塊核桃酥,小跑著跳出去,來到龍湛身邊,塞進他手裡。
那個瞬間,龍湛愣住了,說不清的情緒在胸中翻湧。
當龍七這麼大時,也常常想到龍湛身邊來撒嬌親近,可龍湛每次都會把她推開,讓她繼續練功。他的冷漠和嚴厲讓龍七越來越強,也讓龍七離他越來越遠。然而龍七不知道的是,其實在七個孩子中,龍湛最喜歡的就是她,因為她最像他,骨子裡充滿不服輸的倔強。可或許因為太像,兩人總是互相排斥,又或許因為太喜歡,而懷有更大的期待,所以會更嚴厲。
往事歷歷,常在眼前。說來也怪,人年紀大了,對新近發生的事常常記不清楚,而對久遠的往事,卻一日比一日真切,就似發生在昨日。
無數次午夜夢迴時,龍湛耳畔都充斥著龍七離開時的嘶吼:“誰都不能阻止我們在一起,即使是你們。從今而後,我與龍家再無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