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盛笑了笑:“小德子今夜在太子妃殿下那邊兒侯著呢,今夜是老奴陛下跟前伺候。”
楊承君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沒再多問,捏著眉心重新低頭去看著摺子,隨意問道:“出什麼事了?”
高盛往屋外看了一眼:“前些時候,陛下不是說要將東宮中的那位岑小姐給送出去麼?那位小姐明兒個就要離宮,今兒便說要過來同陛下辭行,更有要事稟告。”
這麼晚了,岑袖這個時候過來?
楊承君頓了頓,皺眉抬眼:“叫她進來罷。”
高盛應下,徑直領了岑袖進來。
岑袖依舊是那副規矩至極的模樣,單薄脆弱得彷彿是一株菟絲花,此刻低垂著腦袋,小心翼翼地行了禮。
楊承君卻陡然冷下來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她腰間的一塊羊脂玉墜。
他不動聲色地問:“這墜子,你是從何處得來的?”
那白色的羊脂暖玉在溫暖的燈光裡太過顯眼,尤其還是在岑袖穿了一件翠綠衣裳的情況下。
岑袖怔愣了一瞬,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腰間的玉飾,抿唇將東西取下遞了上去:“是父……榮國公早前贈予臣女的。”
楊承君垂著眼打量著玉墜,瞧著邊緣熟悉至極的掐金絲紋路,以及墜子背面琢刻的一個小小的、難以輕易發現的“宓”字。
楊承君的記性很好,哪怕中間隔了數年的時光,他仍然還記得這東西的由來。這是屬於岑黛的羊脂玉墜,是他在三年前冬日贈予岑黛的新年禮物。
楊承君攥緊了玉墜,心下百轉千回,高聲喚道:“高盛!”
無人應聲。
楊承君瞬間沉下了表情。
一旁的岑袖卻低低地笑了出來:“陛下喚高公公做什麼?”
她緩緩抬起頭,眸子裡閃動著陰冷的光:“陛下此刻,莫不是在疑惑這墜子是如何落到我父親手中的麼?”
楊承君偏頭看他,猛然發覺自己四肢僵直,無法動作。
——這玉墜有問題。
岑袖細聲細氣道:“這玉墜子,是我家五妹妹去年年後時,於燕京天盛樓中胡鬧時被人扯下來的。陛下不若猜猜,那天盛樓背後站著皇族,是誰敢在那樓裡為難我五妹妹?”
她彎了彎嘴唇:“陛下不妨繼續往後想想,那搶了五妹妹玉墜的人,與最後將這物贈予我的榮國公是何等關係?中間這一年多的時間裡,為何父親沒有將東西還給五妹妹、五妹妹也不曾去尋我父親索要回這物什?”
楊承君眸底沉沉:“原來早在一年多之前,宓陽就已經發覺出榮國公府的不對勁了。”
他終於意識到,榮國公的可怖遠比他想象中的更甚。
從前他只顧著忌憚莊家主的命硬和根莖通達,削減了對被薅了兵權的榮國公的提防……卻不想,最後卻是栽倒在了榮國公手中。
岑袖笑了笑:“只可惜依舊還是太晚了。且先不說岑家早已佈局十數年,任憑我那五妹妹如何機靈,也無法以一副小身板改變什麼。只說她那時尚不曾及笄,在眾人眼中分量並不夠,從她嘴裡說出來的話,有多少長輩會真真正正地聽進心裡去?”
楊承君驀然想到了荀鈺。
璟帝和豫安心中自有思量,他們在經過了當年的那場大勝之後便逐漸懈怠放鬆,便是心中警醒,卻也依舊不會有心思去問問岑黛這等小輩的想法如何。唯獨只有荀鈺,或許會真真正正地將岑黛的憂慮和計策放在心上揣摩。
之前的數月內,荀鈺擬出的各種匪夷所思地往後拖的計策,或許就有岑黛的幾分參與。
楊承君閉了閉眼,倒也不慌亂:“你想做什麼?”
岑袖不答,只徑直推開了書房的大門,高盛正垂著頭侍立在門邊,左右守衛和內監早已被他打發走。
岑袖面上的笑容甚至還是同以往一般膽怯、弱勢,話語中卻盛滿了野心勃勃:“黑夜已至,臣女想要的,當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榮華富貴和潑天權勢。既然陛下無法給予袖兒這些東西,那便莫怪袖兒藉著陛下這塊腳踏板,依附他人登上高位。”
她想做太子妃,更想做皇后、做太后,做這天下最高貴的女人。
她所貪戀的,從來都不是楊承君這個人,而是他背後代表的權力。那東西是她從小到大都夢寐以求的東西,為此幾近魔怔。
原本岑袖以為少了同她爭、同她搶的岑裾和岑黛二人,她就能因此達成心願,卻不想中途被那李素茹給捷足先登。
既然楊承君這條路行不通,她便只能另尋他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