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柏進來請了安,看見明姝也在,有些奇怪。
老太太往迎枕上一靠,緩緩道:“嵐姐兒已經沒了,就算是拼了我這條老命,也要你在顧家活得好好的。明姝,你懂嗎?”
若是換成尚且是八歲的明姝,她自然不懂。
可她重活了一輩子,真是再明白不過了。愛之深,恨之切,老太太這是又疼愛她又恨她。
恨意隨著時間被沖刷掉,剩下的多半是對自己的愛護。
明姝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只好點點頭。
李嘉柏只是看著老少兩人,心下酸澀。他這幾日因為阿嵐的事情四處奔波,卻再也找不出多餘的線索,實在又歉疚又焦灼。
明姝想起杜嬤嬤,躬身一拜說道:“外祖母,我想向您討一個人。”
“你想討誰?”心裡卻已經隱隱有了猜測。
只是,杜嬤嬤跟著嵐姐兒一直在外頭,明姝怎麼想著要討她?
“是母親的跟前的杜嬤嬤,時常見著嬤嬤,也像是外祖母與母親在身邊一樣。”
杜嬤嬤是個十分通透周全的老人,剛來顧家照看她時,指點了明姝很多事情。也是因為杜嬤嬤,她才沒在嫁給林朝之前,直接投繯自盡。
可如今想來,是有人看不得杜嬤嬤幫她。
所以杜嬤嬤死了。
“你若是想,就讓她隨你回去就是了。她是府裡的老人了,服侍了你母親一輩子,想來對你也肯盡心。”說到明姝的母親時,老人下意識閉了閉眼。
明姝謝過了外祖母,這才退下。
屋子裡只剩下李嘉柏站在老太太跟前。
“母親的精神好些了。”
老太太看向他,眼裡流露出的神情再不是面對明姝那樣,滿含毒刺又高高在上。和所有老人一般渾濁的眸子,顯得又慈祥又茫然軟弱。
“好些了,不也是老了,沒幾天活頭了——”
李嘉柏心裡一酸,握住母親的手,“兒盼著母親多享福,您也要保重。”
“有什麼保重不保重的?”頓了頓,語氣軟下來,“我只捨不得你們這些兒孫……”嘆了口氣,“尤其是令令,沒了父母親,整個平西侯府,也只有一個老夫人怕是真心疼她。敢害子皎,顧家又不甚願意調查的樣子,怕是自家家裡也是個個狠辣,如何不使盡手段來害令令?你們都道我老糊塗了,對令令這樣不待見……”
“母親莫擔心,我這個做舅舅的護著令令。”他心裡一緊,也越發可憐那小姑娘。
老太太搖搖頭,“若不是見她爭氣,我斷然不管她。”
李嘉柏說不出來話。
“嵐姐兒帶走李家一半家底出的嫁,我想著這樣她總撐得起腰了。可這些東西落在明姝身上,我們若是撐腰只能是平白得罪顧家,明姝還是由著她們拿捏的,那些錢財還是要給子皎幾個兄弟吞的,做什麼要去得罪平西侯府顧家……我還要為你們李家那麼多年的基業著想啊!何況,若是不見面,我豈不是隻一味地恨那丫頭活著,獨獨死了我的嵐姐兒。”
老太太仰著臉垂淚,一時間落淚得幾乎喘不過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