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忠說這話的時候,身體微微弓起,神態頗為認真。
幻乙一也好,又或者城樓上的應天玉,無不是呆愣了一下。
幻乙一目光中含帶的那抹慶幸和欣喜逐漸的散去,兩條眉梢一點點的沉下,眉眼逐漸的透出鋒利。
“你剛剛說什麼?”他嗓音低沉,帶著一抹殺意問。
“大人……”餘忠依舊的恭敬,表情堅毅,“懇求大人退去,還永夜城一個安寧。小人雖無大用,但只願今後能追隨應天玉大人左右,效犬馬之勞。”
有些話出自旁人之口沒什麼奇怪的,但出自一個神族,還是一個神官之口,就未免太荒唐了些。
幻乙一面色逐漸的陰沉,在確定自己沒有聽錯之後,之前的和善通通被惡毒取代。
“我看你是老糊塗了!”他厲聲低喝,“你是姓餘,不是姓愚!”
追隨應天玉?這是好聽的說法。用不好聽的說法,他這叫倒戈,叫投敵!
一個神官,當著自己的面表示倒戈之心?幻乙一隻覺得這傢伙是瘋了,如果沒瘋,他安敢如此說!
餘忠兩隻手垂在身側,無喜無悲的看著幻乙一,也沒有撤回前言的意思。
“你是想說,你打算和魔族為伍了?”幻乙一微微側著身,殺機畢露。
如果餘忠只是個尋常的神族,幻乙一大概連多問都不會。叛主投敵之人,那就是罪該萬死。如果是尋常神族,幻乙一此刻便殺了他,留之無用。但餘忠好歹是個天階五層,在神官中都是算不錯的人。這種人在神族中也不會太多,每少一個都是損失,也是看著這一點上,幻乙一才會多問一句。
“幻乙一大人息怒,我效忠應天玉大人,而非效忠魔族。”
“應天玉與魔族同氣連枝,你與她為伍,還敢說自己不是與魔族為伍?”幻乙一厲聲大喝,“好你個餘忠,身為神族,你敢如此行事!”
在聲色俱厲的幻乙一面前,餘忠再不開口。
幻乙一冷笑著,一下下的點頭。他是看明白了,這個餘忠連句解釋都不願再多說了。
不過也是,此時此刻,多說已無用。他既然有這麼堅決的態度,說再多也是畫蛇添足。
其實幻乙一已經看出來了,有些東西從看見餘忠的神態就能感覺到。餘忠確實無意再回神族當中了,至於他現在主動現身,他怕是根本就沒有抱著活著的打算。
倒戈之人,幻乙一絕不會饒他。餘忠自己也知道若在幻乙一的面前將自己的心意挑明,就斷然不會有活路,然而他依然是站了出來。其實換句話來說,他已經抱有死志。
“你還有什麼好說的?”幻乙一咬著牙關嘶聲而語。手掌在身旁輕輕旋轉,掌中力量在慢慢匯聚。
既然已經到如此份上,幻乙一哪可能
饒了他。哪怕餘忠此刻再回心轉意,那也為時已晚。
反正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幻乙一也不再去在乎那一兩條人命。
“小人本就不是機敏之人,也看不透諸位大人的心思。我只是能看見,當大人攻打永夜城的時候,那滿城百姓是如何在絕望中掙扎。他們既無過錯,又為何緣由受這戰火之苦。大人,餘忠懇求你退去,莫要再來犯了。”餘忠垂首而言,他不是巧舌如簧的人,但那句句都是發自肺腑。
幻乙一啞然失笑:“老餘忠啊老餘忠,你還真是近朱者赤。你被應天玉所救,便和她抱有相同的想法了。不過我很想知道,我若執意要踏平此城,你欲如何?”
餘忠微微低著頭,沉默了足足兩息:“大人如執意與這眾生為敵,我願站在眾生的一側,哪怕自不量力,也盡些綿薄之力。”
幻乙一咧嘴露出猙獰:“也罷,你要如何想與我無關……這便是你的遺言了吧。”
地面開始轟隆隆的震動,他一身氣息逐漸的高漲,圍繞他的罡風在尖嘯。
城樓上,應天玉動容。幻乙一跟焚宏天一戰,雖然有所消耗,但對他的影響並沒有大到傷筋動骨的程度。
應天玉忍不住捏緊玉瓶,她最開始是抱著哪怕拖著幻乙一同歸於盡,也要護住永夜城的打算。但是現在感受著幻乙一週身澎湃的力量,她還是覺得這種想法有點天真了。
幻乙一終究是主神當中最為頂尖之人,現在她傷重在身,哪怕是拼命怕也沒辦法將幻乙一拖著陪葬。
時至此刻,一股無力感自心底而生。難不成,今日真的要大禍臨頭了?
在幻乙一的面前,餘忠渾身緊繃。他不過天階五層,也許在神官當中是一把好手,可在主神面前,他的存在太過卑微了。只是面對著幻乙一,沒消多久,嘴角處就流下一絲血紅。
“夠了,退下!”應天玉在城樓上大喊道。沒有玉佩,她現在根本無法開啟大陣,唯有大喊。
餘忠喉結微微抽動,嘴裡又吐出一口有些發烏的血,臉色已經不知何時變得蒼白。
幻乙一的氣息壓迫是一方面,他承受的更多的損傷是在於毒的侵蝕。
大陣外的這片大地,早已被兩種劇毒滲透。這千里之地上,已經寸草難生,餘忠站在大陣之外,其實他是無時無刻不承受著這兩種毒素的侵蝕。哪怕只是和幻乙一交談的這短暫的時間,他就已經是搖搖欲墜。
幻乙一冷冷的眺望了應天玉一眼,手掌猛地朝前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