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如是太久沒有睡過這麼軟的床了,等到醒來時候已經是日上竿頭,而侍女早早給他打過來的洗臉水已經涼透。
反正如今天氣炎熱,成如是便藉著這盆涼水隨意擦了一把臉,打著哈欠慢悠悠地走出門,便看見江漓漓拿著一條毛巾坐在院子裡邊擦汗,問道:“你已經練完刀了?”
聽著聲音江漓漓瞥了一眼成如是,沒吭聲。
他心情不算太好。
從凌晨一直練刀練到現在,他完全感覺不到自己的刀意有任何的增長,就感覺撞上了一條死衚衕,再也沒有往前走的餘地。原本江漓漓是準備借九子鬼母反噬的時機將自己置之死地而後生,想一頭將堵在自己面前的這面牆撞碎,可各種事情纏在了一起,這想法便不了了之。
而方才江漓漓練刀因為修為的愁緒一直縈繞在心頭,根本就靜不下來,甚至還胡亂砍了一段時間,才將自己累得滿頭大汗。
成如是不知所以,只看著江漓漓身上被汗水浸溼的衣裳以為他練刀有多刻苦,便嘀咕了一聲,道:“你這人還真是一個怪胎,好不容易遇上這麼好的人家,這麼好的床,也不想著睡一個好覺。”
江漓漓耳根子尖,聽見了成如是的 這一番嘀咕,冷笑道:“死了之後有的是時間給你睡,你這麼喜歡睡覺,怎麼就不去死呢?”
成如是啞口無言,又只嘀咕了一聲歪理之後悻悻走開,一面大聲抱怨:“如今是什麼時候了?該不該上飯了?”
“飯桶!”江漓漓心中煩悶,恨恨罵了一句。
此時陰使披著那玉縷金蠶衣走入了陽光照耀的院子之中,“就算是最不需要清心靜氣、講究殺伐破境的武人在修煉時候也還是要清心靜氣的,否則倒不如不練。”
江漓漓微微抬起頭,只用眼角的餘光瞥著躲在玉縷金蠶衣裡邊的陰使那張慘白的臉,嗤笑道:“我練刀就是練著玩,關你屁事兒!你少在這兒給老子狗拿耗子!”
聽完這番話之後陰使聳聳肩,轉身往房間裡邊走去,“不識好人心。”
江漓漓言語尖酸地諷刺道:“好人心?你也能算作是一個人?孤魂野鬼一隻在老子面前裝什麼大頭蒜?”
陰使腳步一頓,明顯能看見他身上那件黑色的長袍在劇烈起伏,最後噴出了一口冷氣,只想著這尖酸刻薄的人怎麼還會有人死心塌地的跟著他?
等到陰使走進了房間之後江漓漓突然站起身來一刀將地面砍出了一個大缺口,仍舊是覺得不解氣,又將院子裡邊盛放的花卉斬成了一堆亂泥。而斬完之後他整個人便如同失了精神意氣一般,虎魄刀無力地從手中滑下,發出叮噹亂響。
他也跟著蹲在了這虎魄刀的旁邊,雙手抱頭,將臉深深埋在了雙腿之中,像極了一個無助且惶恐不安的孩童。
卻沒哭。
此時是盛夏,陽光尤為熾烈。可一陣山風吹來,掃過江漓漓滿是汗水的衣裳,他只覺得冷極了。
張家寨裡
邊每天都是一些閒雜瑣事兒,誰家的雞被誰家偷了,誰家的小孩兒將鞭炮丟進了誰家的院子,誰家的婆娘跟誰家的漢子睡在了一起。尤其是現如今大隋的國力愈加強盛,只靠著一個壯丁也能養活一家,於是老幼婦孺便不必成天在山裡挖野菜來充作伙食,閒下來的時間便只能磕著瓜子兒閒聊。
於是一個不大的寨子裡邊發生的事兒便傳得愈加火熱。
這天在村口的那棵老掉牙的大槐樹下坐著七八個老漢與媳婦閨女兒,老漢兒各自手裡拿著一根旱菸杆,而這些媳婦閨女兒手裡邊拿著的便是頭一天炒好的松子兒,杏仁。
幾人閒聊著便聊到了那個原本是算命先生的老夫子身上,一個老漢猛嘬了一口濃煙,一臉感慨,“你看那老夫子幾年之前就是這一副要死不落氣的模樣,怎麼這會兒幾年過去了還是這麼一副模樣?反倒是看起來還比老子年輕不少了,他奶奶的!”
“你存了什麼心思?”一個夫人白了這老漢一眼,“人家可是讀過書的,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肚臍眼裡裝著墨水,說不定有山神眷顧,你哪裡能跟人家比?”
這老漢吐了一口濃痰,“這可不是老子跟不跟他比,只是這老夫子一天不死,咱們張家寨裡邊就一天換不了新的教書夫子,我可是為我家孫兒操心呢!我家那寶貝孫子沒開竅說不定就是因為這老夫子!”
“你可去你嗎的吧!”另一個老漢嘎嘎笑,“你家那癟孫我還不曉得?生個鬥雞眼,成天掛著兩條鼻涕到處晃悠,就是一個二傻子嘛!還怪罪到教書夫子的身上了?嘎嘎,去你嗎了個巴子的,你可真行兒!”
這話兒惹來了一陣哈哈大笑。
“會不會說話?會不會說話?!”先前那老漢急眼了,眼看著兩人就要打起來的時候一個小媳婦連連換了話題,“對了田嬸子,你家二小不是去了那修仙宗門了嗎?如今怎麼樣?”
說起這個來眾人都安靜了不少,一個嗑著杏仁的乾瘦婦人臉上便露出了得意之色,驕傲如一隻天鵝站在了雞群之中,“前些天還回了信,我家二小啊,如今可是了不得了,可一個大仙師看中,登仙指日可待啊!”
俗話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眾人眼裡邊露出了一絲豔羨來,連連應和了不得了不得。
此時又一人開口道:“說起這個,你們還記得村尾王寡婦家的那孩子麼?江漓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