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傍晚,小云拉著朵朵走在回家的路上,大大小小的腳印一深一淺,鋪滿歸路。
“你弟弟也該為家裡出一份力了,那麼大的人又不是富家子弟,書要念到什麼時候?”
“再等一等吧,後年伏月小云的課業就滿了。他…是有天賦的。”
“你還要供他兩年?你不知道家裡什麼情況了嗎,口糧都是問題,哪還有支撐他讀書的閒錢!”
“你不要生氣,我年末就出去找活計,府縣的機會多,那裡的人對吃食講究,每逢三五天都要吃魚的,富庶人家天天都沾魚肉,相信我,日子會好起來的。”
“府縣多官宦富民,連路邊叫賣的販卒都是跟縣衙打好關係的,你一個窮苦人哪什麼和人拼啊…”
“我再去問鄰里換些米糧,你不要生氣了,小云他們就要回來了,孩子聽見了不好。”
“小云小云!你的眼裡只有你的拖油瓶弟弟,哪有我們娘倆啊,你看朵朵瘦成什麼樣,哪有一點精神,個頭自三歲再沒長過!早知如此,當初就甭該救我,合該讓我死在海里一了百了,日子過成這樣有什麼盼頭!”
“對不起…”
一大一小的人靜靜地站在院子裡,小云厚重的劉海掩住眼裡全部情緒。
“小叔叔…孃親只是有點累了,她不是討厭你…”抓著小云的手輕輕地晃了晃。
“嗯,我明白的,朵朵不用擔心。”
夜晚,小云躺在炕頭難以入眠,他順著窗欄望向高懸的月亮,肚子傳來陣陣響聲。
“還不睡啊,是餓了嗎,我看你方才將飯偷偷放回鍋裡了。”躺在一側的石磊關切道,“哥這會兒給你溫了端來,吃飽好睡覺。”
“哥,我不想念書了。”
黑暗裡,石磊頓住了身形。
許久,他開口,“再一年多就要結課業了,現在放棄太可惜。阿初的叔伯在上京有些作為,他們家念我早些年救了阿初的好,只要你過了童試,他們便能託託關係為你謀上一個活計,人家如此關照我們,我們哪能輕言放棄呢。”
“可是…”
“別擔心了好嗎,過了明年日子就好了。你要是覺得這個家不容易,就好好讀書,將來出去了幫襯幫襯這個家,現在先把肚子填飽,踏實睡覺。”
小云依舊保持望向窗外的姿勢,淚水順著眼角默默流淌。
世界之大,能叫宵小狂徒混的風生水起,踏遍四方;世界之大,卻讓窮苦人家囿於一地,艱難度日。一次意外為這個本就支離的家籠上了一層陰霾。
“小窮光蛋,你說你字寫的再好有什麼用,我表哥說了,進不了學堂的人都是野人。”小男孩見朵朵並不理會,依舊專注地練字,有些氣惱地踩斷她手裡正握著的枝條。他總是被家裡長輩用來和這個女孩比較,說他上了三年學還不如一個不曾上學的孩子厲害,時不時地還要讓自己頂著書本在烈陽下罰站,他討厭她。
朵朵抬頭瞪了一眼男孩,噔噔噔起身重新撿了個樹枝繼續練習,不予理會。男孩氣急敗壞地又上前去,“你牛氣什麼,跟你那個叔叔一樣撅,只會死讀書有什麼用,我家有房有田,以後吃穿不愁,你家就是讀一輩子書也改不了窮光蛋的命!”
“你說什麼!”朵朵扔下樹枝跑過來和男孩扭打在一起,奈何力氣太弱反被揍的鼻青臉腫。
“我說你該不是個小雜種吧,你看你爹對你叔叔多好讓他念學,讓你在家餓著肚子當野人,如果不是親生的,怎麼能這麼對待呢,不如你喚我聲爹爹,我供你念學…”男孩話還未畢,便被一個猛進的拳頭打倒在地,一拳接一拳,男孩痛苦的哀嚎躲閃,“我錯了我錯了,別打了,你是我爹,你們都是我爹…哎呦,別打了…”
喊叫聲漸小,小云揮在男孩身上的拳頭絲毫不停,眼瞧著男孩像死魚般翻了白眼,朵朵忙緊緊抱著小云的胳膊,“小叔叔別打了,再打下去他會死的…”
“小云你幹什麼,快停下!”石磊剛收了網便看到這一幕,急切跑過來。
那男孩被小云打得在炕頭躺了半年,那家人拿著斧頭、鍁耙、钁頭將石磊的門堵的嚴嚴實實,誓要卸掉小云一條腿,石磊好說歹說,讓他們將隔間所有的椽梁木材拆掉拿走,此事才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