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赤色的光輝在少女的臉上洇染出燦爛而悲慼的色彩,剎那的絕美只是一瞬便即將隨著黑夜的來臨消逝,卻要窮盡一切可能去渲染那段真相成謎末世的悲歌。
“可是曲霜幽後悔了,她意識到自己親手毀了先祖披荊斬棘建立起來的基業,變革本可以用更溫和的方式,她的選擇卻引發戰亂讓成千上萬的人流離失所。於是她發誓要重振晟國,即便流落風月之地也堅持著活了下去。”
“所以她成功興復了晟國?”
“失敗了,得知真相的雲淵同樣無法背棄追隨自己的兄弟,兩人都無法收手回頭,在中州隕歌峽同歸於盡,而雙方的軍隊元氣大傷,此後再也無人能夠統一天下。”
蘇瀾愣了愣,笑了:“原來是稗官野史的杜撰。”
“怎麼會是杜撰。”
“曲霜幽之後,又有後晟統合五域,延續了一百五十年,這是天下公認的確鑿史實,怎麼可能再無人統一天下。”
少女有些不高興了:“這是杜撰,那你說實際是怎麼回事?”
蘇瀾看著少女,有些猶豫,覺得自己讀到的幾乎完全相反,說出來打破妹妹的遐想有些不妥:“你整天上躥下跳,怎麼還被這種風流逸事搞得來個‘黯然神傷’?”
少女白了他一眼:“哥你整天說我,你才是焚琴煮鶴。”說著,少女幽幽嘆了一聲:“朝滄海,暮桑田。這世間有太多難料的羈亂,昔時盟誓,轉頭即空。天下浩瀚,人何其渺矣。”
“這是?”蘇瀾忍不住微微笑了,不能理解少女哪裡來的這些感慨。
“曲霜幽在隕歌峽刺出最後一劍的時候說的話,她說,既享人所不能享之榮華,便需承人所不能承之重。天下之大,必有人祭之以身,方能安萬民之命······”蘇漣攏了攏耳邊的青絲,望著漸漸沉入遠山的夕陽,烏黑的眸子裡映著絢爛的赤色。
“啊,不好了,已經這麼晚了,今天的功課還沒背完,”突然,少女如夢方醒,跳起來驚呼了一聲,“哥,我先走了,吃飯的時候背不完又要被爹爹罵了。”
望著裙裾飛揚的少女跑遠,蘇瀾苦笑著搖了搖頭。這些話一聽就是後世無聊之人編造,也就小妹會信。他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順著方才少女的視線望向遠空,想起剛才讀到的記述。
“······幸而善惡有報,聖蓮為天火門巧計所毀,曲霜幽自食惡果。但此人荒唐至極,寧願隱身於娼館以苟全性命。六年後,彼賊心未死,又聚攏晟國殘部妄圖復國。其軍隊殘酷無道,所過之處民不聊生,幸曲氏旁支、曲霜幽之表親曲浩歌良心未泯,趁夜刺之。曲浩歌重整軍隊,一改此前無道之所為,竟也成功一統,稱‘後晟’。”
“朝滄海,暮桑田······”少年呢喃了一聲。
不過,這一句倒好像確實有些道理。
也說不定漣兒是對的呢。
夕陽把天邊燒成了火紅,興衰更迭,人歌人哭,只有這亙古的輪迴從未止息。
少年似懂非懂地輕輕笑了。
那又如何呢?一千年了,所有的真相都湮沒在漫長的時間裡,永不可能再見天日。昔人已逝,曾經的種種不過三更漁唱。
後人像品著絕品香茗一樣,漠不關己地欣賞故去者的愛恨悲喜,或許還有些冷吧。
繁密的咒紋刻印在地面上蔓延,覆蓋了整個大殿,殿宇是昏暗的,只有一處處刻印閃著七色的微光。黑暗裡,隱約可見大殿的中央有二十幾人仰頭望向某一個方向。
那是一面牆壁,數十丈高的墨玉壁上,眩目的刻印隱然勾勒出九條形態各異的飛龍。龍分七彩,向四方延伸,又有黑白二龍於七龍簇擁中仰首向天。九色的光芒有節律的閃爍著,似是真正的生命在呼吸吞吐一般。
“門主,我還是覺得不妥。”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
為首的男人沉默地仰望著牆壁上宏大到不可思議的刻印,在這樣巨大的牆壁前,他看上去那樣渺小。
滄海一粟。
“疏連,已經到了千鈞一髮之時。不博生,便是亡。”半晌,男人緩緩開口,他的眸子幽暗深邃,似乎望穿了眼前浩大的奇蹟,男人的聲音堅定而沉穩,帶著孤注一擲的決心,“九龍玄天宮上古傳承,先祖披荊斬棘方成就雲家千年榮耀,決不能毀在我的手上。”
疏連不再說話,共事多年,聽到這樣的語氣,他就明白他已下定決心。
“定陣!”隨著男人右手的揚起,二十幾人聞聲而動,瞬間在大殿中央擺出一個奇異的陣勢,強大無匹的氣勢驟然升騰,在場的每一人都是四海無匹的絕頂高手。浩瀚到極致的靈力波動陡然在殿中激盪,隨著這股可怕力量的湧動,牆壁上的九龍刻印也開始加速閃爍,九條飛龍彷彿復生一般微微顫動,幾欲破壁而出。
男人緊緊地盯著那面牆,終焉之時即將到來。
這一次,不是生,便是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