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州聲樂之道無門,不代表整個天下的聲樂就此沉寂。
中州師家,繼齊家和尺家之後,近些年來被世人公認,最有機會接過禮樂世家稱呼的一脈。
師嶽,出自師家,隨著師家的崛起,或者說,他帶來了師家的崛起,自然而然地成了天下近十二年來風頭最盛的樂師。他技藝高超,被金意樓奉為座上賓;所操之曲,聞者心動,無一不拍手叫好;所著之譜,天下聞名,樂師畫舫之人皆爭相彈唱傳誦之。縱使未聽聞者,也是心嚮往之。
而此時,陵樂江上,師嶽一人獨佔一座畫舫。按理來說,他如此身份,金意樓如此禮遇,與他再正常不過。哪怕今日發出邀請之人,乃是某個金意樓主。他也是心安理得。可惜,排頭畫舫有兩座,這就意味著,在那位樓主看來,此人可與他並駕齊驅。所以,另一座之上是何許人也?師嶽至今都十分好奇。
也不是沒有動作,師嶽行事果斷,先前幾番派人前去拜訪,卻遲遲沒有得到該有的回覆,只知道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夥子。
師嶽聲名在外,訊息一旦傳出,這座畫舫頓時就成了此時江上的焦點。
樂師們受金意樓之邀請,本就是個好差事,此時,得見師大家在此,更是不願放過這個難得機會。
八座商船,樂師不下百人,竟自紛紛來訪。
於是,畫舫之上,人群擁擠,立刻熱鬧了起來。
“南嶺顧良俊見過師大家。”
“中州馮成才拜見師大家。”
“中州薛問理拜見師大家。”
……
自報名姓,簡單拜見師大家之後,眾人自覺露面,目的達成之後,也知不便叨擾,於是徑直下樓,聚在一處寒暄,交相問好,倒是一片其樂融融。
樂師湊在一處,談論最多便是樂理之道,除去一些技法的討論,還有就是意境悠揚高遠之議論。沒多時,便開始討論起誰人技藝高超。話題自然重新回到師嶽師大家身上。
“按我說,當今天下,深通樂理,技法高超第一人,舍師大家其誰?不論是古曲《鳳求凰》,還是《十面埋伏》等,都是信手拈來,彈奏自如呀。”
“對呀,馮某不才,前兩年在金意樓有幸聽得師大家的獨奏,當真是餘音繞樑,三月不知肉味呀。以至於,馮某一時難再撫琴呀。”
在某些人的有意引導下,一人呼,二人應,再者,三人從眾,場面頓時間成了師大家的歌頌大會。
“我早年僥倖得到過師大家指點,真是受益良多呀。不過,說來奇怪,之後我琴藝見長,倒是越發覺得師大家深不可測呀。”
“師大家的本事,我們大家是有目共睹。縱然是比之當年的齊尺兩家,也不遑多讓呀。”
“對咯,恐怕師大家早就進入了所謂的樂聖之境界了。”
人群一陣諂媚,都將師大家誇做天上少有,地上更是無雙。樂師中不乏高傲,可沒誰是個傻子,會去為了一時口舌之爭,平白無故得罪風頭正盛的師大家。
“那為什麼師大家不能稱聖呢?”一道突兀的聲音響起,就好像一盆冷水,澆滅了眾人拾柴燒起的諂媚之火。
對呀,師大家聲名天下雖知,技藝高超,可始終無法成聖。
沒過多久,樓上下來了一人。
那人快步下樓,頭頂羽冠,面色冷峻,顴骨高高突起,最令人注目的那一對三角眼。
他一手指著樓下眾人,大聲質問道:“方才是何人所言?”
有人一眼看出,這個男子正是師大家的弟子龐承。
人群一片寂靜,面面相覷,很快就在一陣目光的指認下,找到了說話之人。
隨著目光所指,龐承很快來到那人身前。不過讓他失望的是,說話之人原來只是一個穿著樸實的老頭。
龐承一笑,問道:“方才那話就是你說的?”
老頭身材矮小,縱然是站直了也不過到了龐承的肩膀處。或許是不習慣眾人的眼光,也或許是知道自己闖下了禍事,他挺直了脖子,反問道:“莫非師大家已經稱聖了?”
“老先生說笑了,家師自然沒有稱聖。”龐承謙虛道。
龐承的這個反應倒是令好些人驚訝,不過一些熟悉龐承的人在心裡暗道不妙。這老頭今日怕是熱上事了。因為龐承可是個睚眥必報的主。
“不知老先生來自哪裡?”
來人語氣和善,老頭自然放下了戒備,答道:“來自陵州。”
“老先生語出不凡,定有自創的佳作現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