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庸錚如被點醒,他思考一瞬,又說道:“那誰知道,萬一他又是個好人呢?”
詭也知道徐庸錚有些時候腦子轉得極快。而這種設想確實毫無依據,好壞均有可能。但是以這個理由去說服徐庸錚,可是很難的。所以他說道:“那你大可以留著你那個面具,有朝一日去找金意樓問個究竟就是。”
徐庸錚覺得此事可行,於是就將那人面具揣進自己懷裡。面具不算精細,或許因為山林多霧的緣故,有些寒意。
“若那人真的是個壞人,你當如何?”
“我自當問心無愧,就將今日之舉當作替天行道。”
“若那人是個好人,你又當如何?一命抵一命嗎?”
徐庸錚久久不言語。稍後,他說道:“若他真是個好人,我報完仇之後,就安置好他的家人,然後用一生去行善。不求聞達於天下,但求肅清這方渾噩的世道。希望可以抵今日之過錯。”
“用一生行善?說的輕巧。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到時候,恐怕你無論哪柄劍,都會沾染上更多無辜之人的鮮血。”
徐庸錚又陷入了沉默了。
“依我看,似你這般,其實不過是貪圖虛名,想的更是偽善之舉。善心善意,全是為了自己良心過得去的謊言,都是假的。”詭毫不客氣道。
“倘若是我,無論什麼世道,別人若是想殺我,只要有這個念頭,我就會殺了那個人。至於是不是正義,都不重要。我只需認定自己是對的就行了。”
這番話語全是歪論,卻也符合詭的性格。
詭又感嘆道:“如今這造化世界,紛爭不斷。若是四百年前至今,仍然無一人,天下共尊為主的話,那麼這個江湖,世道,已經七八百年來沒有秩序了?這種群雄割據,各自為主的局面於天下無半點好處的。江湖莫說善人,恐怕就連你這般肯與人講道理的人應該也不多了。我雖未親眼看到這世界,也能猜到一二。”
“這秩序自從八百年前被打破,這天地就註定了這個結局,殘破不堪。”詭的感嘆在徐庸錚看來,有些莫名其妙。
“這麼說,八百年前這世道是有秩序的。那麼,它們是被什麼打破的呢?”徐庸錚不解問道。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沒什麼定勢可言的。不過,這江湖,天地遲早會統一的。”詭顧左右而言他,並沒有回答徐庸錚的問題。
徐庸錚不去管詭說話藏一半,問道:“我這般姿態真的是作偽?那我到底該怎麼做?”
“這種為金錢而搏命捨命的人,時刻就是將自己的腦袋掛在腰上。那麼他們的掉腦袋的時機只有稍早或稍遲而已。別的沒有任何區別。”
詭知道徐庸錚所想,又說道:“你若真的不忍,不妨於劍之一道登頂再說。到時候,你去嘗試建立這江湖的秩序,等到江湖中人不僅僅是靠刀劍講道理,而是學會用儒家的仁義禮信說道理的時候,那麼這件事就是天大的善事。完全可以抵過今日之過失。”
詭知曉徐庸錚的性格執拗,從他的識海中得到的諸多訊息,詭算是真正瞭解了徐庸錚的性格的。若是他換個說法,恐怕徐庸錚真的會去做。“若是你仍過意不去,不妨辦完大事之後,就以死謝罪好了。”這話說出來,恐怕徐庸錚真的會如此去做。徐庸錚無親無故的,到時候恐怕只有詭一個人傷心難過,若是徐庸錚死了,它恐怕又要過個幾百年再能出現。它可還沒還好好見識如今這個世界,怎麼能就這麼陪這麼個不爭氣的小子去死呢?
而建立江湖秩序,談何容易?這它不曾看到的經歷過的四百年裡,肯定有人想過而且嘗試做過這事,結果是顯而易見的,都沒有成功。那麼徐庸錚真的可以做成這件大事嗎?恐怕也做不到。這不是實力或者魄力的問題,而是要去約束整個江湖的魚龍蛇蝦。這天地的秩序不建立,江湖的秩序更是無從談起。所以它選擇用這個話題激徐庸錚答應下來,然後讓這個劍客一生為了這個美妙的善意謊言去努力,它的算盤可謂是打得極為成功的。
因為徐庸錚的反應完全符合它的設想。徐庸錚果然被完全說服了。為江湖建立新的秩序。這可是一件大事,大可為之的事。想到此處,他就將那塊方才還不知怎麼處理的木碑用力地插進土裡,入土極深。既然不知名姓,又何必去想。那無名木碑只是提醒著人們這裡有人死去罷了。
山風吹拂,那木碑絲毫不動,一如徐庸錚方才確立的大志向,不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