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程果果捧上最後一抔土,完全將徐庸錚的臉頰覆蓋住之時,天際陡然一聲炸雷響起。然後,黃土之中異變抖生,一隻蒼白的毫無血色的手如一截細柳倔強地破土而出,似找人陪葬。
細柳搖擺枝葉,那隻手的手指也隨風顫動,像是對世界打招呼,宣告主角的到來。
······
若說埋人不易,那要一個弱女子從土裡挖出一個人來更是不易。徐庸錚有些虛弱,尚不能自己動作,所以等到程果果和寒仙子小心翼翼地將徐庸錚完全從土裡挖出,已然是中午。
陽光照耀下,徐庸錚的臉色依舊有些蒼白,如死人般瘮人,若不是那雙眼睛裡面透出的靈光,不僅寒仙子不敢確認,就是程果果不敢相信他還活著。
“大哥哥,你不要死不瞑目,我不會忘記你的。”程果果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我還沒死,我死不了!”有些虛弱的徐庸錚嘴唇微動,有氣無力道。
程果果見此情形,終於是喜極而泣,上前一把抱緊了徐庸錚。
可憐的徐庸錚哪裡經得起程果果這麼一撞,只覺身體沉重,往後一倒,又失去了知覺。
徐庸錚再度睜開眼,眼前情景一變,顯得有些昏暗,感知身下的柔軟,以及眼前熟悉的人和劍匣,他的心再度落下。
沒有什麼事比劫後餘生更令人高興的,若是有,那便是死而復生,而徐庸錚之前明顯感覺自己生命力如風中殘燭一般,眼看就要被大風吹滅,沒想到他這顆燭中的小火苗竟然又活了下來,這本身就是件值得慶幸的事。他現在不想弄清楚到底是什麼原因。老天垂憐於他?還是老天不肯就此放過他,不肯讓他如此輕易死去,其實後面還有更大的災難等著他。
他只想喝口水,只想吃塊肉,只想確定今天自己真的沒死去,而且今後能更好地活著。
“瞧你那點出息,這麼點小風小浪就讓你嚇破了膽。哪裡有半點宗師風範?”
“再說你就光想著自己,也不想想我這個無比珍貴的兵道天書破損了沒有,逃逸了沒有?徐庸錚,你可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聽著熟悉的語調,一如往昔的嘲諷口氣,徐庸錚會心一笑。
“不過,那一指著實太恐怖。險些把本天書都給毀了,你以後千萬不要去招惹那個人了。除非你的實力可以媲美如今的逍遙榜中之人。”
“這麼說,他的實力已經達到了天下前十?”
“應該相差不大。你應該能感覺到,比你上次打敗的枯枝老怪要強上不少。”
“他到底是什麼人?他的年紀?”徐庸錚有些不甘問道。
“我也不知道。”詭好生勸誡道,“徐庸錚,我知道你現在肯定不甘心,可目前的形勢就是如此,也不知道是哪個老怪物的弟子,如此超然實力,由不得你不低頭。”
“你若是還想著復仇,那就好好修養。”
“天底下,沒有什麼劍客是隻能勝不能敗的,天才往往自命不凡,習慣將勝利當做自己的囊中之物,而一旦經歷一次失敗,他們便會怨天尤人,大部分甚至會從此一蹶不振。因為他們沒想過自己的東西也會被老天拿走。勝利如甘霖,失敗更是苦酒。多少人前半輩子嚐盡了甜頭,卻到老才發現自己連一小杯苦酒都咽不下。所以,徐庸錚,你既不是天才,所以不要有負擔。將這次的失敗當作一杯苦酒,嚥了吧。”
“他的實力真的有那麼恐怖?”
“恐怕比我此刻所能估計的還要高。”
徐庸錚舔了舔嘴唇,嘴裡沒來由地有些苦澀。詭以兵道天書如此的見識,數百年的道行,斷然是不至於欺騙自己的。
“你,實在是不會安慰人。”
“臭小子,我也是為你好。如果此事不了,最後化作你的心魔,你的劍道便會大受打擊,那你這一生的劍道修為,也抬眼可見,最多隻能與你師父相當,絕對是超越不了他。”
“幸運的是我沒那麼矯情,也沒那麼天才吧。”徐庸錚有些傷感道。
事到如今,詭也不知如何認定徐庸錚的天賦,進而鼓勵他。可是徐庸錚的機遇,在他看來,只能用逆天兩個字來形容。一覺醒來識海重鑄,這隻能用神蹟來形容。
可惜此時不說討論識海的時機,劍客最重心意,若是心不誠於劍,忠於劍,那才會出大問題。詭可不希望那個比他還詭異得白衣男子白丁白白地壞了徐庸錚的劍心。所以他只得繼續安慰道:“人生路漫漫,武道更是無休止。要知道你師傅姜玄初當初年輕的時候也不止敗了一次。而且其中更是敗在同一個人手中兩次。”
“還真應了那句,名師出高徒。姜玄初之所以能在劍道一途中,越挫越勇,不僅僅是他的天賦,更是他的心性。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徐庸錚,我希望你也能如此。”
徐庸錚點了點頭,詭也知道一時之間無法改變這個如磐石般固執的男人。恐怕這個男人對那白丁仍舊是放不下吧。也難怪,僅僅一道劍指破了他的最強意境,這哪是尋常劍客可以接受的事實呢。
“接下來,我會幫助你好好修煉的。真的”詭似乎難得地承諾了一次。
“謝謝。”
不過這話,是徐庸錚在雙手接過寒仙子遞過的一碗熱湯時所說。
湯本無色,其上可見兩三顆小蓮子漂浮。入口之時,徐庸錚微微抿嘴。
蓮子有芯,須知當苦無妨。
劍客嘗大敗,如鯁在喉,亦被他盡數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