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書童知遠望著老好人的苟伯伯遠去的背影,心中有些失落。先生這麼多物件,多半是讓他一人拿下去了。
更加不妙的是,先生似乎有些生氣了。
“知遠,你可知錯?”審基嚴肅問道。
“先生,小的知錯了。”小書童知遠低著頭道。
“那好,你且說說,你錯在哪?”審基又問道。
“先生說我錯,我就是錯了。”知遠有氣無力道。
“找打,你再說一遍。”審基言語更加嚴厲說道。
小書童只知道錯,可真的不知道自己錯在何處。他試著說道:“不該仗著苟伯伯人好,而去打斷他的話,不讓他把話說完。”
“我之前怎麼說的,怎麼教育你的?你可還記得?”審基的怒火沒有消失,這個逼問十分有氣勢。
“君子善聽之而沉默予以金。”小書童回憶著說道。
“那好,你待會回去抄個一百遍。”審基平靜道。
“是,先生。”小書童耷拉著腦袋,唉,果然是這樣,終究還是沒有躲過這懲罰。一想到抄書,他情緒更加低落了,他手腳收拾的速度並沒有減慢多少。
“你若是能認出這畫上的動物,我就幫你拿筆架。小知遠。”審基說道,這話可沒有多麼生氣,可是也不和善。
小書童臉色一喜,然後望著審基,又回覆沮喪模樣。小孩子天性爛漫,高興之情溢於言表,可為眾人知。他仔細端詳著那副未完成的畫作,良久之後,他給出了一個答案:“是鹿非馬,是馬非鹿。”
這個答案有些怪異,換言之,就是要麼是鹿,要麼是馬。不料審基聽到這話,哦了一聲,表示疑問,再問道:“何以見得,你且慢慢說來。”
“這頭上之角,身上之斑紋,分明是鹿。而這尾巴之鬃,脖頸之毛,卻是馬的象徵。表面是,這種動物可能不存在,實際上,也可能真的不存在。”
“那你怎麼得出那個答案??”審基說道。
“我猜先生當時所作,不是未曾想好。而是有意為之。這動物盤坐在地,表示歇息。雙目緊閉,不看眼前事物。”
審基饒有興致地看著,示意小書童知遠繼續說。
“所以,畫上之馬鹿,可為馬,可為鹿。可以視作天下之鹿,十州之天地,人均可追逐之。也可視為天下之馬,天下之名士齊出,百馬齊鳴。”
單聽這個回答的聲音充滿稚嫩,會令人發笑。而這個回答,卻是完全地說出了當時審基的心意。鹿以歇之,故天下尚無紛爭。馬以悠之,故名士無出,靜待天下群雄求賢之。一朝鹿出山林,天下紛爭不斷。而他的機會也就來了。這紛爭的天下,就是名士們縱橫捭闔的舞臺呀。
審基心頭默唸道,徐庸錚,你出名得如此之快,想必那人說的世道就快要到來了,那麼這畫上的馬也該化成鹿了吧。
想到這,審基隱隱有一絲興奮。
審基朝小書童說道:“就算你答對了。來吧。”說道,他便拿起一個筆架,在一旁等候。
小書童得到一個筆架負擔的解脫,聊勝於無。他也不敢得寸進尺,多向先生提別的要求。
在清理完那方硯臺之後,他終於將所有東西打包完,裝進了書簍之中。他轉過身來,準備背起這放在凳子上比他身高還要高一些的書簍,卻發現書簍原來也沒那麼重。他揹著書簍,就往山下走去。是想趁著書簍沒反應過來就下了山吧。
“走慢些,我跟不上你。”審基說道。
先生只拿一個書架,怎麼會跟不上我呢?
小書童知遠疑惑地別過頭一看,看到了先生的手放在書簍側面。
“走吧。”審基對著驚訝的小書童說道。
小書童和先生兩人相視一笑,然後真的慢步走下山去。
世人皆笑我,山風好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