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少年本就對吹牛皮的老頭不報太大希望,在他看來,老頭能答應就算燒高香了,哪還能作其他指望。
畢竟老頭的怪脾氣誰都摸不透,跟著老頭相依為命多年,打記憶起,老頭就是仙風道骨愁眉苦臉的樣子,直到來到了這,起初還有點大人口中的意氣風發的味道,有點笑意,可是後來的故意算錯,加上怪病纏身,陷入囫圇。少年沒為自己的境遇感到難過,卻是為老人感到不值。
他年紀雖不大,卻能明白老人有說不出口的話和不得不這樣做的理由和苦衷。
少年不再去細想,只是張開雙臂,伸了個懶腰,似乎想推開這些不與外人道的想法,總之他對明天能去山裡很知足。他是真的好奇山中事,畢竟從沒去過那座他們口中說的很好玩的山。
他看了看老頭,老頭渾濁的眼角還留著淚水,這也是怪病,起初少年和他說,他睡覺時候流眼淚。老頭總會罵道,你個小崽子,這賊老天尚且要下雨,老頭我自己流幾滴尿嚐嚐怎麼了?
少年用衣袖小心翼翼幫老頭擦去淚水,然後坐在臺階上,嘴巴叼著不知名的野草,望向遠處,怔怔出神。
儼如一隻守家之犬,背影淒涼。
為何我記憶中的事如此鮮活?那當中少年不就是我嗎?老傢伙,若你還活著,也能看到如今你養的守山犬快要聲名大振了。
桌上的殘卷玉器輕輕滾動,將徐庸錚帶回現實深處。
貧民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耳畔想起老神棍勸趙叔去花天酒地之言。那如今面對這無言且高冷孤傲的殘卷玉器,徐庸錚又能如何做呢?
徐庸錚抿了抿嘴唇,也不顧臨行前沐家小姐的諸多囑咐和勸誡,並指為劍,意圖將這兩日來的苦悶一併劈向殘卷玉器。能得沐家數百年的好生供奉,每逢家祭白白享受諸多香火,又豈是凡物?殘卷玉器自然不是凡物,它靈性十足。在感受到如此強大的攻擊,它很快就行動了起來。
一圈淡黃色光暈從劍氣劈砍處散開,光暈的威力似乎比之劍氣更強盛。這似乎是將攻擊抵禦了回來。
徐庸錚哪裡能料到它的如此反應,瞬息之間,他又如何能躲過這道攻擊?所以,徐庸錚胸口如被大錘般擊中,他嘴角處的鮮血已經表明了他受傷了。但這光暈的力量遠不止如此,連帶徐庸錚身後的廊柱也有些許波及。
徐庸錚忍不住破口大罵,這個殘卷平日裡百般感應試探,都似靜寂的小湖,比個沒反應的木頭還要木訥。謝剛才不過小用劍氣挑釁一番,反應大的就讓徐庸錚大開了眼界。果然這殘卷不是個善茬。不過剛才一番舉動於目前來看,並不是壞事。徐庸錚再次將殘卷納入手中,細細端詳下來,那殘卷玉器上面的光澤似乎黯淡了許多。而裡面的線條也沒有多明顯的變化。不甘心鬧出了這麼大動靜,卻沒有實質進展的徐庸錚忍不住再來一次。既然乞丐下定決心要作惡,而且又能近距離接觸到皇帝,那麼無論是偷,是搶,是裝可憐抑或是威脅,總要討點東西才甘心。
說幹就幹。徐庸錚再次並指為劍,依舊是同樣的劍氣外放。不同的是這次徐庸錚選擇將殘卷置在地上,而後將劍氣狠狠地砸在殘卷玉器之上。玉器再次大發黃色光芒,再一次將攻擊反彈而出。徐庸錚有了準備,就不似上次那般狼狽。可是,他依舊低估了這靈物的威力。光暈如小錘般直撲面門,徐庸錚揮左臂阻擋,也不由得向後退了兩步,這滋味可不好受。
再看這殘卷模樣,與之前一般無二。徐庸錚不由得無奈搖了搖頭,看來只有另想他法了。不知先前是否有人以這樣的劍氣對待這個寶貝疙瘩。
看來今天是狠下心來也當不成這個乞丐了。徐庸錚無奈嘆息道。
徐庸錚將那寶貝疙瘩扔在桌子上,也不管發出的聲響如何清脆。他長長嘆了一口氣,躺在椅子上,然後閉目養神。
人依舊是這人,山還是那山,山不來就我,我想登上,怎奈山已退。
就這樣,閣樓上難得的沉默,再也沒有落筆聲,疑惑聲,感嘆聲傳出。
許久之後,徐庸錚再次睜開雙眼,將目光定在殘卷之上,仔細端詳片刻,隱約覺得有些許不對勁,卻又如個啞巴一樣道不出個所以然來。有金玉在外,經過剛才波折,其中敗木又當如何變化?徐庸錚此刻目光可謂如炬。因為接連兩日不下數千次的臨摹觀看,他對於玉器中的線條位置瞭然於胸。這一番檢驗,就很快發現殘卷中的線條位置有很大不同。徐庸錚不懂所謂的線條排列的可能性,可也能感覺到此刻玉器中的變化,感覺到他們所處在正確的位置。是龍就該隱白雲於天,是魚就戲清水於海。一切都在盡然有序的進行著,這才是玉器中的世界該有的形態。真要再細化,就是鳥在空中飛,魚在水中游。對,用老神棍的話,就是和諧。
既然惡客要做,就不能半途而廢。他見到有效果之後,就像一個辛勤的老農一樣繼續開始幹活了。
劍氣再度外放,比之前兩次更盛。
一下,兩下,三下······可憐殘卷玉器在這番毫無人道的摧殘下,最後毫無光芒溢位。
既然行為正確,那麼結果就有跡可循。徐庸錚眼看時機已到,不再猶豫,熟悉地用意念探索,用手指輕釦,壓著節奏,滴嗒嗒,似敲門之聲,客已至,主人又在何處?
他終於攤開了雙手,用力抓住那扇虛空的門,猛一用力,推門而入。
“龍隱海天雲萬里,手摘星辰沙千幢。”
一聲悠揚的聲音頓時響徹這片天地,直入惡客徐庸錚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