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家演武堂乃是當年沐青鑑親手設計,其中十八般兵器算不上神兵利器,卻也品質上佳。不過,經歷了這麼些年來的歲月侵蝕,恐怕早就淪為了一種擺設,並無實際功效了。從來沐家重要的家族議事演武都會選在這處。只是當代家主沐英曙近年來不理會家事,而自詡文人書生的沐鵬禮一來也不喜歡這演武堂的氛圍,二來不想惹家中及外人非議,所以這些年,演武堂都被擱置在角落裡沉寂。
但是,今天的演武堂不再是寂靜了,迎來了久違的熱鬧,顯得人聲鼎沸。而他們這些人頗有默契地選擇黑袍白衣,使得整個場面顯得更加黑白分明,派別明顯。
家主端坐主位,沐鵬禮和沐承澤也紛紛入座。沐承澤這才記得自己幾兄弟,自從家主登位以來,是第一次來的這麼齊整,當然,除了外出有事的五哥。一時之間有些唏噓。
家主喚人拿來金絲坐墊,找了個自己喜歡的姿勢躺著後,漫不經心道:“大郎,你那什麼城可還住得習慣,莫不是越老越想家,今天這麼大陣仗回來探親。”
大郎正是剛才和沐承澤在沐府門前交談的那人。他在沐家這一輩排行第一,自然也姓沐,他的名字也算頗為大氣,叫做沐蒼梧。沐蒼梧沒有理會家主的嘲諷,冷笑道:“家主果然過得瀟灑自在,這些年的養尊處優,好個會享福的修道人。不過,我今天來不是探親的,是有一件往年舊事想拿出來說說。”
沐鵬禮在一旁卻是聽不下去,大聲呵斥道:“什麼往年舊事,值得大哥如此大的陣仗拿出來說。假傳家主之意,召集各大長老齊聚沐家,這番行徑,非大逆不道不能如此,大哥莫非是想受家法處置不成。”
沐蒼梧望了一眼沐鵬禮,嘴角翹起:“大逆不道?我看在我之前,有人更加大逆不道。二郎,你說,是不是?至於今日召集各大長老,就是為了關乎家族生死的事情。至於家法處置,就更加可笑。只有家主才能執行家法。”
言下之意,沐鵬禮不是家主,不能處置他。
沐鵬禮看了一眼家主,不料沐英曙眼神冷冽,冷冷對沐蒼梧說道:“大兄今天這番作為,莫非是來想來個引狼入室,大逆不道地謀取家主之位,然後廢除家法不成?”
沐英曙這話給沐蒼梧戴的帽子則更大。這在沐家可是死罪的。
沐蒼梧毫不畏懼道:“哈哈,二郎說笑了,我今天來只是為撥亂反正,並不是覬覦家主之位而來。”
沐鵬禮在一旁發怒道:“什麼撥亂反正,簡直無稽之談。二哥不就是我們名正言順的家主麼?當年父親遺書,我們兄弟幾個都是見證的。我早知大兄對家主之位覬覦已久。可是父親之命,我們為人子的不該違抗。若是大哥今日不明不白假借家主之命,召集眾位長老,想著所謂撥亂反正,恐怕不止沐家的家法沒這麼好說話。或者大哥就容不下我們沐家這處家門。”
沐鵬禮和沐英曙乃是同母的胞弟,兩人皆是嫡出,所以沐鵬禮言語中多加維護家主。沐蒼梧大聲訓斥道:“四弟,你無須多言。這等事關家族生死的事情,我怎敢兒戲。真要定我的死罪,逐我出家門,也要等我把話說完。”
話說到這個份上,沐鵬禮也不插話了。沐蒼梧復又對在主座的家主說道:“二郎,明人不做暗事。我這次前來不為別的,只為還我們幾兄弟一個公道,且不說你這些年的尸位素餐,老邁無為所犯下的罪過。就說當年家主遺囑之事,當年我就懷疑,父親英明武斷,不去選四弟,不去選六弟,怎麼會選擇你這個能力不出眾的人作為家主,莫非是家主臨終遇害,被迫寫的?但畢竟你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我也就樂意繼承父意,一心一意輔佐你。可是,就在過去幾個月,我不經意拿到了一些證據,一些陳年往事的證據。”
沐英曙整理著青色錦紋袍,臉上燦燦笑意不在,端坐在主位上,神情嚴肅。
沐鵬禮看了看自己的二哥,也就是如今的家主,不曾料到是這個反應,隨即沉聲說了句:“當年的白紙黑字加上家主手印,豈能有假。”
沐蒼梧沒有再去看這個家主的親兄弟,而是轉頭去看沐承澤,說道:“承澤是不是也是這樣想的?”
沐承澤低下頭,沒有說話,這就是他的回答。在外人看來,這也十分符合他的表現,因為他一向都是這麼平常。
“既然如此,那我就得讓福伯出面了。帶福伯。”
沐鵬禮有些震驚,這個福伯他是知道的。當年侍奉在父親左右,甚至父親臨終,也是他送走的。只是後來二哥繼位,福伯稱年老氣弱,不願再留在這個傷心之地。二哥好生打賞了然後任他離去。今日他又出現在沐家,莫非是受人蠱惑,還是其他原因呢?
沐英曙眯了眯眼睛,手中下意識搓了搓手指。
不一會兒,人群中果然出現了一個滿頭白髮的老者,臉上色斑點點,也沒有什麼精神。他佝僂著腰,眯著眼睛,拱腰向眾人行禮道:“拜見二公子,四公子,六少爺。”
沐鵬禮確立是福伯無疑,點頭示意。
沐蒼梧開門見山道:“福伯,你只管說當日家主立遺囑的情形,有我在此,沒人敢對你怎麼樣。”
“大公子,當年老爺病危,仍一心掛念家業。但是老人手下多位少爺,都是青年才俊。他曾說過,二公子問道心誠,不見得能盡心盡力掌管家業;四公子行事狂悖,當家主無法收斂心性,只能四處惹敵;五公子只能為一管事,眼界有限;而六公子年紀太小,有些貪玩。大公子行事果斷,識人善用,倒是一個人選。”
“既然如此,那為何是傳位給二公子,而不是大公子。想來家主也知道,大公子是庶出這一件事。”沐鵬禮理所當然的說道。
“四公子說話甚是,不過老家主還曾說過,庶出嫡出都是我沐家子孫,當年那江家不也是庶出出英豪麼。而大郎是我心中不二人選。”
沐鵬禮臉色一變,不曾想福伯接下來的話是這般。他也不敢去看家主的表情,因為他不確定會不會從自己的親生兄弟臉上看到事情的真相。
一旁的沐蒼梧卻是老淚縱橫,大聲喊道:“父親,蒼梧不孝,蒼梧不孝呀,不僅沒能保住家主之位,更是任那賊人無情揮霍,浪費了家族中興之機,讓我沐家在東林蒙羞。我真的是愧對祖宗呀。愧對祖宗。”
說道情深處,一旁的長老有些附和道:“沐英曙這些年不僅無端作為,更是謀逆家主之位,我們要撥亂反正。”
“對,撥亂反正,肅清沐家,迎來中興。”
“我們恭迎大公子繼位,振興沐家。”
一時間廳內響起附和之聲,沐英曙顯得有些措手不及,沐鵬禮企圖說些什麼,也被聲音遮蓋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