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影當助理多有為難她,子君就不方便中午在辦公室看書了。四月份的考試只有十天不到,她報了四科,時間上有些趕。每天吃完午飯、晚飯,她都要找個安靜的地方看書。這樣一來似乎就有種獨來獨往的感覺了,好在,她已經習慣。
陳子安已經與實習的單位簽訂了正式的用工合同,他在信裡說,君君,以後家裡都交給我吧。讓哥哥來為你撐起一片天。她眼中含淚,唇角卻抑制不住地揚起,終於不用一個人再撐了,有人共同分擔的感覺真的是太好了。
而被稱之為黑色七月的高考月還是在一天天的倒計時中如期而至。周燦完全沒有緊張,準備了十多年,他的心態很平和。他只需要順利地考完,填完志願等著通知書就可以離他心愛的姑娘很近了。
可現實卻很很地打了他一巴掌。為什麼收到北京的通知書他已經不再想追究,一切不過還是他仍然太弱小。事實已經無可變更,他不可能再浪費一年的時間去高考,爸媽也不會允許他的任性。他只要一想到子君等不到他該會多麼的失望,他就沒辦法裝作若無其事。他仍然對父母改他志願的事情耿耿於懷。說好地尊重他的選擇,結果偷偷地改了說都沒說一聲。所以他也選擇了不辭而別,第一次這麼衝動,只留下了一張字條——我和同學一起出去體驗生活,開學前會回來。
子君,你一定想象不到我是懷抱著怎樣地心情南下。兩旁的景物從車窗外飛過,子君,你當初坐上這趟列車的時候是怎樣的心情?是不是像我現在一樣忐忑而又期待?
自從子君輟學,他就知道了錢的重要,就這兩年他一邊讀書就在想著做什麼好賺錢。他打遊戲賣裝備,賣qq號賺了幾個小錢,夠他來來回回的往廣州跑幾回了。他買的是火車臥鋪,上車是在下午,還沒出湖南天就已經黑了。吃過一碗泡麵,他拿出一張照片,上面有他,也有她。他們坐在中間,周圍是幾個同學。她笑得一臉燦爛,而他在看她。
那還是一九九六年三月五號,學校組織學·***活動結束的時候照的宣傳照。宣傳結束後,他從宣傳欄裡摳下來的照片,也是從那次之後,他對她的感覺格外不同了些。
從小到大學·***,次數多了也就變成了形式主義,甚至很多孩子去了不但沒幫助到別人,反而還給人增加了麻煩。最記得有一次,有個同學為了表現,硬是把一個不需要過馬路的盲人給扶過了馬路,害得他又要摸摸索索地走回來。
那次去的是敬老院,同學們掃地,擦桌,倒垃圾忙得不亦樂乎,不過小半個鐘頭下來,也就忙得差不多了。他去上廁所,就看見子君在廁所外的水龍頭那裡洗洗刷刷。
“陳子君,你洗的什麼?臭死了。”肖蘋和另幾個女孩也過來上廁所,還沒走近就捏著鼻子叫。
“馬桶啊。”
“啊,你怎麼洗那個東西,髒不髒啊?不是有廁所嗎,怎麼還用馬桶?”肖蘋聽了,跳得更遠了,“一會兒你可別摸我。”
子君笑笑,也沒說話,將馬桶裡的髒水倒掉,又沖洗了一遍。他站在那裡卻怎麼也走不動了。奶奶家也是有馬桶的,奶奶年紀大了,起夜不方便房間裡一直放著一個馬桶。媽媽每次去了都會嫌房間裡臭不肯待,連帶著他也很少在爺爺奶奶家裡住。他知道爺爺奶奶是喜歡他的,唯一的孫子,又聰明伶俐,每次去了恨不能把所有好的都給他,但似乎每次都會被媽媽嫌棄。
小時候不懂事,媽媽不喜歡的,他也不喜歡,被爸爸教訓過幾次之後就更不喜歡了。大了,他漸漸地知道了爺爺奶奶的失落,也看懂了爸爸的無奈。
子君洗完了馬桶提著往另一邊去了,他也忍不住跟了過去……
若不是親眼所見,他怎麼也不會相信,她竟然會幫一個曾經的鄰居老奶奶洗馬桶和痰盂,而且還是每週都去。後來他去了爺爺奶奶家,搶著幫爺爺奶奶幹活,也曾洗了幾回馬桶。一開始真的不習慣,但是看到爺爺奶奶感動到幾乎要落淚,他心裡卻不是滋味。
周燦失眠了,在這寂靜地夜裡,火車開哐當哐當的聲音顯得單調而乏味。他翻來覆去,想了很多,恨不能睜眼就看見子君,卻又覺得,他此刻不應該去見她。
我有什麼呢?除了一腔熱忱,我竟給不了她分毫。現在,我連我自己想在哪裡讀書都不能左右,我的承諾又能帶給她什麼呢?我見了她,難道要告訴她,我不能來廣州了,你願意等我四年嗎?不,我怎麼能那麼自私!
一夜沒睡,但精神還不錯。不能去見子君,在自己不夠強大之前不能去見她,他對自己說了好幾遍,然後買了份地圖,揹著包幾經輾轉一頭扎進了電子市場。
他的眼前簡直像開啟了一個潘多拉寶盒,琳琅滿目,層出不窮,遇到了新奇的,再轉個角總能發現更新奇的。而他身上的錢能買到的東西太少。他想要用這筆錢做個生意,好東西可真多啊!手機太貴,MP3也太貴,這些他買不了幾個還不好賣。他只能找些內地好賣,又不太貴的。
他在旁邊找了個旅館住下,在市場裡泡了兩天,決定帶一批磁帶隨身聽回去。這東西練習英語聽力少不了,家裡最便宜都要一百多,貴的兩三百,在廣州幾十塊錢一部款式還新。第二天晚上,他在旅館裡寫寫劃劃,算了身上的錢又算了下大概的利潤,之後卻怎麼也睡不著了。他想見子君,哪怕只看一眼。
他還是去了,在廠外徘徊了一個上午。他寫了幾年信的地方,她生活了幾年的地方,原來這幾年她都生活在這裡。他做了件不光彩的事情,讓門衛把她叫出來,然後又偷偷地躲起來看她。看她在門口四處張望,看見了她也總算圓滿了。他看著她找不到人又轉身回了工廠。
他買的是晚上的火車票,下午還要去市場提貨。等子君進了工廠,他又站了一會才離開。他還是自私了,他寫了一封信給她,他雖然不能無恥地讓她等他,但他還是希望她別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