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過後的工作節奏更加快了，經常都會加班到十一二點。小老闆也一直沒有再現身，車間的流言卻並未因此停歇了下來，也算是某些人繁忙的工作之餘僅有的一點樂趣。果然如大家所說，陶芝進入了辦公室上班，總是會穿著一套得體的職業裝，更顯現出她的與眾不同來。只是流言的風向不再是一邊倒，有的人開始豔羨著她的好運，有的人則依然在詆譭著她的人品，不一而是。對於身處流言中心的陶芝，子君偶爾也會遇到，面色依然有些蒼白。有了第一次友好的微笑，後面就顯得更加的自然，遇見的時候總會打個招呼或者是望著對方微微一笑，對方便也會禮貌地回以一個微笑。
姚競和建華最近都來得很少了，建華跟阿英的感情也越趨於穩定。他們很少直接來宿舍但下了晚班出去吃消夜卻總是一起的，就連子君也加入了這樣的行列。長時間的加班，晚上不吃點東西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住。這樣的日子過得飛快，眼看著陽曆新年馬上到了，偶爾遇著天氣冷也要穿上毛衣了，這天子君卻接到了一封意外的信件。
從傳達室拿到，一看見那信封上的字跡，子君就有種如夢似幻的感覺。從出來打工這天起，她從未曾想過竟然還能收到他的信，只要看一眼那瀟灑飄逸的字跡她便知那是周燦了，更不用說下面寄信人地址寫得清清楚楚“龍城縣第一中學”。
手裡捧著信，甜蜜的，酸澀的感覺一齊湧上心頭。想笑，嘴角不自覺的勾起；想哭，眼睛熱熱地開始變得朦朧。她飛快地跑到廠外不遠處的小公園裡，躲在一棵樹後，顫抖著雙手撕開了信封……
陳子君：你在外面還好嗎？只這簡單的幾個字，子君便淚如雨下，不好，不好，我很不好，我想上學，我也很想你。她的心在狂嘯，卻死死咬住下唇不敢讓自己哭出聲音來……
信是怎麼看完的子君已經不記得了，只要想到信末他的話“陳子君，我們的約定我還記得，我希望你也不要忘記。”，她的只是眼淚就止也止不住。胡亂地用衣袖剛剛擦掉又緊接著流了下來，以至於後來子君根本就不再去理它。
回到宿舍的時候眼睛仍然有點紅腫，“子君，你怎麼啦？你哭過啦？”姚紫被這樣的子君嚇了一跳，沒有意識的，傷心絕望的。
子君又開始流淚，一手將信紙緊緊地拽在手裡。周燦去家裡找過她，她早就知道了，妹妹一說她就就猜到是他。為此也曾偷偷的躲在床上哭過兩回，一則因此又勾起不能上學的傷心事，一則也為了那少女心中隱藏的少女情懷。
“子君，你哭什麼呀，急死人了。不會是你爸爸——你爸爸他——”曉霞看見拽在子君手裡的信紙，還以為她家裡又發生什麼事情了。
姚紫與曉霞第一次看子君這樣情緒外露，木然地坐在那裡無聲地流淚。兩個急得團團轉，圍著她又哄又拍的，子君只看見兩個模糊地身影在跟前晃來晃去，不由得心裡一暖，漸漸止住了淚水。
“我沒事，只是看見同學寫信來，又想上學了。”聽她終於說話了，曉霞與姚紫這才都放下心來。
“我就不喜歡讀書，讀書有什麼好，初中一畢業我就跑來了。不過，還是讀書的時候好玩。”姚紫嘆息了一聲，她剛參加完中考，六月二十幾號她就來了，原本以為解放了，不過是進了另外一個更大更堅固的牢籠。
“我也是，我們那裡女孩子讀到初中畢業就算好的了，好多才小學畢業就給家裡幹活，不去讀書了。”曉霞是去年初中畢業的，在家裡先打了半年工，今年春節後才隨了老鄉一起來廣東打工。她沒什麼別的愛好，最熱衷的就是看小說，總想著自己哪天就成了小說裡的女主角，脫離現在的生活。晚上打著手電筒都看，書看得多了，眼睛近視得厲害，早架起了一副眼鏡了。
“不是九年義務教育嗎，老師不去接學生啊？”子君記得家鄉如果有孩子沒上完初中老師是會去家裡接的，勸導一定至少要上完初中。
“那也架不住人家不肯上啊。”曉霞嘆道。
子君想起以前班上也有中途綴學的，有些是自己成績不好，怎麼也不願意上學了的，也有些是家長覺得讀書還不如早早地跟自己出去賺錢養家好，不讓孩子上學的。
可是她的爸爸不這麼想，爸爸總說，站得高才可以看得更遠。他說，雖然書讀得更多不一定就會比別人更有用，但是如果一個人有才華，能學到更多的知識，肯定能發揮更大的優勢。
爸爸說的話太有道理了，想到這裡子君也不流淚了，是她又懦弱了，沒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只要她堅持不放棄，一定也可以站得更高。周燦，我們的約定，我也永遠不會忘記的。
“多讀點書還是好的。我堂姐成績好，我大伯本來也想讓她初中一畢業就出來打工的，誰知道她竟然考上了中專，我大伯一聽老師說畢業了工作還有分配，以後就是國家單位的人了，也樂得讓她多讀了三年書。今年下半年也開始上班了，是在學校當老師呢。”姚紫想著正在家裡當老師的堂姐也很是羨慕，雖然現在拿的工資還沒她多，但是工作輕鬆啊，一天就上幾節課，週末還休息，不用像她們這樣跑到千里之外，更不用像她們這樣沒日沒夜的加班。
“是啊，我好幾個同學都是考的中專。”子君想起班上有好幾個上中專的同學，中專一畢業就有工作安排，雖然比不上上大學那麼有出息，但好歹工作有著落，還能早幾年拿工資呢，對於農村的孩子來說這是最好不過的出路了。
只是子君此時並不知道的是，她們這一屆畢業的中專生以後工作並沒有安排了，一切還得靠自己。而隨後幾年畢業的大學生也得自己找工作，當然，有真才實學的大學生還是很受用工單位青睞的，起點工資比她們這些人就要高好多。晉升空間也是她們完全無法匹敵的。
一時之間幾個女孩都沉默了，雖然才出來打工一年都不到，可是讀書卻好像是非常遙遠的事情了。打工的生活並沒有別人展示出來的那麼令人羨慕，繁重的工作，單調的生活，讓他們的青春都變得失去了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