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怪鳥能不能聽得懂人語,它現在都是瀕臨死亡的狀態,哪來什麼力氣跟王石話,只能一動不動地躺在玉石床上,忍受著不停的雜音。
現在不需要回應,王石只需要傾訴。
從大漠之中離開,呂相子的死亡,寧一的離去,陰陽雙魚的事情,內心之中關於罪惡的掙扎,種種東西交織在一起,壓的他有些喘不過氣了。
到底,王石不過是十八歲,他的肩膀依舊很柔軟,承受不起如此重的擔子。
如此多的事情,已經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將他牢牢地扯到了其中,他還能夠在夾縫之中喘息,已經是相當不容易的了。
換成是任何一個人的意志,恐怕早就徹底崩潰了。
在心中擠壓了這麼久,總要出來,讓自己輕快一些。
“你看,人的性命是命,那麼一隻螞蟻的性命就不是命了嗎?一個惡人的命,跟好人的命一樣嗎?一個人的命,能夠跟無數人的性命相比較嗎,孰輕孰重?生命這種東西,如何去衡量?又有誰能夠擁有衡量的資格?”
“要是自己跟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又有什麼資格去奪取他人,甚至是螞蟻的性命?”
“倘若: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那麼不同物種之間的廝殺,為了最基本的存活而殺戮,那麼這是無可厚非的。本就是天地浩渺之中的一粟,能夠做的不過是順應天地的法則,努力地活下去。”
存活,就是驅動這是世界前進的東西,為了更好地活著,便努力向前,捕食也就存在,這種事情永遠存在,任何人都需要順從。
“可是為什麼人們要心懷善念呢?為什麼要在殘忍的殺戮之中留情,為什麼七情六慾總是牽絆著人的靈魂呢?就算是妖獸,想必也會有類似的東西。”
人之所以能夠跟殘忍的動物相區別,就是在漫長的時間之中形成了約束自己本性的東西,可以籠統的稱之為“道德”。
“要是非得去解釋,倒是有著無數種法。有著無敵的路,摒棄一切,通往巔峰,成為王者;也有著苦行僧一樣的道路,踐行自我,跟那些大頭和尚一樣;也可以紫衣放肆,率性而為……可是我,應該遵從哪一種選擇呢?”
怪鳥動了一下,好似是厭煩了耳邊不停的絮語,向著王石瞪了一眼,目光之中的兇狠沒有任何的減弱。
要是力量恢復,怪鳥必定會立刻殺死這個外來者,在耳邊不停地絮叨,難道是想用幾句話殺死自己嗎?
即便已經有了不弱的心智,知道王石所做的一切,也明白他的意思,怪鳥還是堅定地要殺死王石,因為它的本性就是如此。
這是一個外來者,本就應該是自己的食物。
從魔銅戒之中取出了淡水,灑在了自己的臉上,洗掉了濺在上面的鮮血,王石感到一陣清涼,自己的思路也就更加清晰了些。
“我已經決定揹負起所有的罪惡,我從沒有跟任何人談起過這件事情。可是,我的內心一直不是那麼的堅定,現在更是動搖不已。”
“我,是否真的能夠揹負起如此多的罪惡?”
“前路,必定是用鮮血跟枯骨鋪成的道路,我這個弱的人,能夠承受住這種罪惡,走到最後嗎?古往今來,肯定有跟我相似的人們,只是未曾聽任何類似的事蹟。”
“而這最後,又是哪裡?”
“修行?我現在對修行的意義愈發不確定起來。”
“追求力量,追求強大,戰勝一切,我也對此如此的渴求,我內心之中的對戰勝任何對手的心,比誰都強,我不曾想過自己會失敗。現在如此,今後也是如此。”
“可是,當我真正戰勝對手,殺死對手的同時,勝利固然在刺激著我的內心,可是為什麼我會感受到一陣空虛?對沾滿鮮血的雙手感到恐懼?”
“我八歲那年殺人,當時我超乎常人的鎮定,可是誰知道我在冷夜之中雙手顫抖的是有多厲害?”
“殺該死之人,這樣的理由太過冠冕堂皇。殺人這種事情,終究是殺人,更何況這世上的人,大多都是既善良又邪惡的普通人。”
“可是,有的人,真的該死,並且唯有死才能讓他們做出改變。”
“所以我決定承受所有的罪惡!”
“只不過看來,應該怎麼樣衡量一個人是否該死?現在的修行者手中,誰的手上沒有鮮血,誰不渴望著更加強大,為此做出了多少該死的事情?而這,都是些普通人而已。”
“我現在才發現,這個世間,本就是罪惡。”
“如此一來,我又怎麼能夠承擔起這個世間?”
“每次深夜,只有我自己的時候,我時常感到死亡的恐懼,我害怕自己死了,更害怕身邊的也死了。”
“而我卻要揹負這罪惡的世間,如何才能做到?”
自顧自地了這麼長的話,王石也有些累了,輕輕地閉上了眼睛,再次拿出了清水,從頭澆灌了下去,讓自己更加冷靜些,思緒也就更加簡單些。
這些疑問,只能深藏在王石的心底,由他自己去探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