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柳衚衕已經算是最老的衚衕,衚衕口的那家餛飩鋪子,也算是最老的一家店面了。打從十六歲那年接了他爹的班,老孫頭就在這裡賣了五十年的餛飩了,不圖別的,圖個念想,圖個安居,也算是樂業。
已經是深夜了,老孫頭想要收攤了,卻來了個客,便重新開了鍋。做生意的,尤其是賣吃食的,絕對不能怠慢了客,他們都深知餓肚子的滋味可不好受。
反正是閒來無事,老孫頭也就坐在了來人的旁邊,並且拿來了一碟椒鹽花生。一般半夜來吃點東西的,都是些有故事的,老孫頭這人又愛聽,也就坐了過來。
“這大半夜的,來尋點吃食,怕是勞累了。”
中年人眯了眯桃花眼,不客氣地拿了一粒椒鹽花生吃了,說道:“等個人來。”
“那這位人可是一等一的守信,大半夜都會來。也看得出,這是您要好的朋友。這年頭,有這樣的朋友,可算是好事了。”
中年人只是笑笑,並沒有說穿,向著遠處望了望,說道:“來了。”
老孫頭就循著中年人的目光望了去。
在黑暗中逐漸走出了個身影,來到了鋪子的燈前,燈光逐漸將人的面容從黑暗中鏤刻了出來。
披頭散髮,滿臉血跡,手上握著一把尖刀。唯有雙眼十分明亮,比刀尖上閃爍的寒芒都亮,也十分冰冷,讓凜冽的風顫抖。
老孫頭閱人無數,一眼就能看出這個眼神是要殺人了,卻也無法相信這樣兇狠而冷靜的眼神是一個小少年發出來的。
中年人的桃花眼好像是有了笑意,看著走過來的石頭。
石頭徑直走到了中年人面前,緊緊地盯著他,不說一句話。若是眼神能夠殺人的話,石頭一定殺死中年人無數次了。
“吃?”中年人將餛飩往石頭這裡推了推。
怎麼猜,老孫頭都猜不出這兩個人的關係,卻知道這裡面的故事一定很有意思。於是他打算仔細聽聽,沒料到將會聽到這輩子最稱奇的故事。
石頭就是放在雪裡的鐵,冰冷而生硬,一動不動地盯著中年人,讓人有些發顫。
“不餓?”討了個沒趣,中年人好像是自嘲一樣地笑了笑,繼續說道:“你妹妹沒事,坐下,吃了這碗餛飩你就能看到她了。”
石頭的嘴唇微動,發出了一個音節,就像是冬天生鏽的鐵釘子,砸在人耳朵裡,足以讓人一陣冷一陣疼。
“我會殺了你。”
聽到這樣的威脅,中年人也只是笑了笑,並沒有在意這句話,轉而向老孫頭問到:“老大哥,您在這有五十年了吧。”
“五十一年了,就這地,沒變過。”
“半輩子都在這,您見過多少大人物?”
老孫頭的眼睛亮了一下,隨後想了想,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條新衚衕,說道:“五十年前,這裡起了一座七層朱樓,我看那主人宴賓客,聞歌舞,不過三年就易了主,再三年,被一個野蠻的將軍給燒了。裡面的名人,現在也尋不到幾個了。現如今,這裡成了條小衚衕。當年的七層朱樓,怕是沒人記得咯。”
中年人轉而向著石頭說道:“想當皇帝嗎?”
石頭再次說道:“我會殺了你。”
再次得到這樣白痴一樣的回答,中年人並沒有的惱怒,慢悠悠地說道:“你再不吃餛飩,可就涼了。你,明白,應該怎麼做。”
心中一陣冰涼,石頭感受到一陣無力感。就如同生硬的鋼鐵,石頭麻木地轉動著身體,端起了那一碗餛飩。
“坐下。”
石頭坐下,開始一口一口地吃餛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