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坤被他看得頭皮發麻,聲音越說越小,最後沮喪道:“當年我年輕識淺,不知利害,一心只想著江湖揚名,武功自然是怎麼厲害怎麼練,又怎麼會顧得上這等隱患。其實松齡老道也是這麼跟我說得,他要我散功修養,方能保住性命,我當時覺得他危言聳聽,意欲對我不利,便把他給殺了。現在才是追悔莫及,可是要我散功,那比殺了我還難受,委實取決不下。”
“也未必就要散功。”
杜坤猛然抬起頭,死死地盯著沈義倫,這些年他年近不惑,雙手知覺漸漸消失,就算此時散功也已經太晚了,他表面不在乎,但內心的恐懼卻無人傾訴,他清楚要不了幾年雙手就會徹底殘廢。但他一身武功大半在手上,散功之後幾同廢人。這對於一個縱橫江湖多年,心高氣傲之輩如何能夠容忍。他時常想,這也許就是上天對他濫殺無辜的報應。誰知就在他早已死心,甘願認命之時,沈義倫卻對他說有法可想,怎能不讓他狂喜之下驚詫莫名。
他語帶顫抖,患得患失道:“你是說不用散功也能治療?”
沈義倫微微一笑,並不回答,岔開話題道:“其實我是看著陳安成長起來的。他七歲入暗司,十二歲第一次殺人,十四歲執行第一次任務,接著就一系列的屠人滿門,之後……”
杜坤不明白他怎麼突然說起陳安的事情,他萬分焦急卻又不敢隨意打斷,實在是氣苦不已。
“我老早就看出他是個狠人,不僅對別人狠,對他自己更狠。他曾經傷到過肺脈,內功不成便另闢蹊徑,以毒代之。一套太陰爪被他練得面目全非,他用來練習的藥物,我曾暗暗節流一些,發現無一不是見血封喉的絕毒。你那雙爪子和他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杜坤苦笑:“我怎敢和都監大人相比。”他這並非奉承而是實話,他殺的人連陳安的零頭都不到,南、府、海三州,萬毒鬼王之名可止小兒夜啼。
沈義倫笑得高深莫測:“其實我想說的是,你都跟了他三年了,可曾見過他的雙手有什麼不適?”
杜坤心臟為之一緊,驚奇道:“你是說都監大人能治這等絕症。”
“非也。”沈義倫搖了搖頭,再次岔開話題道:“你覺得前朝的幾本破書,引得整個天下競相爭奪,是不是太過了。”
杜坤被他跳躍性思維拽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能緊跟著他的思路道:“那是開宗立派之本,多引人覬覦,也不為過啊。”
“可是他們自己都有傳承,自家的武功都練不好,還去想人家的,難道不奇怪?”
“世人多貪鄙,這也是可以解釋的。”
沈義倫嘿了一聲道:“總會有些人保持理智的吧,可他們是怎麼做的?”
杜坤一滯,是啊,一處寶藏引動江東也就罷了,至於惹得天下騷動麼,他茫然的看著沈義倫。
後者微笑解釋道:“還不是為了氣功引導術。江湖上像你這種情況的人並不少,強練武功必有隱疾,若得到上乘內功的溫養,說不得還有一線生機。”
杜坤眼睛一亮:“那都監大人他……”
沈義倫肯定的點了點頭:“他自編的那套引導術,恐怕就有此奇效。”
杜坤錶情豐富,似喜似憂。沈義倫看他的樣子,暗忖道:“世人多敝帚自珍,陳安那小子脾氣又古怪,先讓這炮灰試試水,若沒什麼危險,我再上。
他表面懶散,實則內裡奸猾,就算今天真是情緒激動想找人聊天,也處處設下伏筆,引人入局。
沈義倫胸中塊壘盡去,又下了一枚閒棋,心情甚好,轉身便離開了明月宮向東平縣城而去。
杜坤臉色變換不定,有心想上前去向陳安求教,又怕惡了陳安,得不到自己所需,患得患失委實難以決斷。
良久才輕嘆了一口氣,想著來日方長,陳安已明確表示不見自己等人,再湊上前去,豈不是自討沒趣,一咬牙,轉身便也追著沈義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