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策軍已進入東海郡數日。
若是太平時節,沿著前秦朝廷的官道打馬疾馳,這數日時間足夠繞著東海郡跑上一週了。不過如今正逢征戰,且不說官道廢絕,就算道路良好,也不可能直接順著官道闖過去,許多不與官道相通的村莊鄉里或是小城鎮都必須一座座掃蕩過去。
這幾日時間,天策軍也已收復了數個村莊、城鎮。說是收復,倒也沒什麼戰事,東晉在小城鎮裡頭頂多駐紮個百十人,基本上見了天策軍都是望風而逃,逃不掉就涼涼。規模更小的村莊甚至壓根沒有晉軍駐守,天策軍到了後安撫安撫百姓便算收復了。
“我軍離去後,隱藏在暗處的南蠻潰兵或許還會來襲。鄉親們可先往項城方向避難,朝廷在項城屯聚了數十萬大軍,定可保無虞。待戰事了結,再返回家園。”
這是天策軍剛剛收復的一個小城鎮,攆跑了一小隊東晉駐軍。裴盛秦安撫了城鎮裡的百姓,又下了軍令:“全軍原地休整三刻,然後繼續開拔。”
天策軍將士這幾日已習慣了這般急行軍,當即二話不說便紛紛坐下吃著乾糧。
“公子,整日這般急行,將士們終有堅持不住的一天啊。”石越有些憂慮,走到裴盛秦身旁皺著眉說道。這幾天為了急行軍,天策軍幾乎每天都只能睡兩個時辰,每收復一處,也只能休整短短几刻的時間。
裴盛秦嚥下口中乾糧,又飲了一口水,隨手將水囊扔給石越,“石叔先喝點水。”
見石越將囊裡的水喝光,裴盛秦這才嘆息著說道:“軍情緊急,由不得半刻拖延啊,咱們還得一路趕到蘭陵呢。”
一旁的公狗又遞了一囊水給裴盛秦,低聲說道:“公子,咱們不如走官道吧,這幾日小人觀察了一下,官道雖被南蠻破壞了不少,但許多路段還是能用的。走官道數日便可抵達蘭陵。”
“你啊,便不能學著順強,多學少說嗎。且不說小城鎮的百姓需要安撫,就算不管那些百姓,單從戰略的角度來看。咱們如果不深入掃蕩一番再前進,萬一南蠻有大軍潛伏在鄉里,只等我軍走過官道,便從我軍身後鑽出來,到時候我軍豈不是被斷了後路,就像如今白帝城外頭的桓玄那樣狼狽不堪。”裴盛秦好氣又好笑,搖著頭給公狗解釋了一番。公狗原本不過是益州水師裡的一個隊正,手下也不過五十人,說難聽點和大頭兵也沒多少區別。現在公狗和順強都已升任為天策軍的中級將領,但謀略暫時還沒跟上職位,有點德不配位的感覺。公狗偏又不如順強謹慎,常發表一些暴露智商的言論,裴盛秦都不知給他解釋過多少問題了。
石越沉思道:“攻打蘭陵一事的確耽擱不得,但也不能讓士卒太過疲敝。否則一旦遭遇南蠻大軍,說不定還沒到蘭陵咱們便戰敗了,現在項城裡頭可是有很多人等著看咱們天策軍的表現呢。”
裴盛秦沉默片刻,道:“石叔說得有道理,前方便是祝其了,攻下祝其,便休整一日。”
石越這才笑道:“公子英明。”
現在前秦朝堂上確實有很多人不看好天策軍,不止是奸臣如此,有些忠臣也是如此。
原因也很簡單,那就是天策軍沒有打過什麼硬仗。天策軍建下的蓋世奇功有九成功勞都在於裴盛秦個人的膽略,要是換個人,無論如何也是不敢拿幾百潰兵去衝撞會稽的,偏偏裴盛秦去了,還遇到了千古奇葩王凝之,這才有了這場大捷。說白了,這次大捷和天策軍士卒的戰力關係不大。後來與司馬道子的聯軍交戰倒能算是硬仗,但問題是天策軍也沒打贏啊,守了幾日不還是逃了?
朝廷為了穩定軍心民心,用了吃奶的勁去宣傳天策軍攻下會稽的大捷,這讓天策軍在軍隊與全國百姓中有了極致的威名。但身處廟堂之人卻是知道這事兒的底細,裴盛秦這年輕人倒是有膽量有運氣,至於天策軍嘛?不就是一群潰兵加降兵嗎,不過是湊巧趕上朝廷需要用他們做政治宣傳而已,沒什麼了不起的。
別說大臣了,說不定秦皇都是這麼想的,否則也不會隨意將天策軍安排到南安王麾下做隴西軍的附軍。
因此,收復東海郡一戰,對天策軍至關重要。這一戰,便是為天策軍在廟堂之上正名!此時若不替天策軍正名,待將來淝水戰敗的風頭平息了,朝廷不再需要“會稽大捷”來掩蓋淝水之敗了,到時候天策軍便將徹底被邊緣化,再無崛起之日。
“你要將天策軍作為裴氏的根基?”麻姑似乎看出了裴盛秦的意圖,似笑非笑地問道。
裴盛秦古怪地看向她,道:“有何不可?”
麻姑似笑非笑地說道:“如今秦朝皇帝正在逐步削藩,你這天策軍若是當真強大起來,便不怕被秦朝皇帝收拾麼?”
裴盛秦曬笑道:“若真到了那日,我交出兵權便是,也樂得逍遙。”
裴盛秦哪裡聽不出麻姑話裡的挑撥之意,這女人現在依然對大秦朝充滿惡意。
不過裴盛秦倒是真不擔心秦皇削藩,大秦朝如今擁有私兵的大臣數不勝數,如幽州、益州等偏遠地區的州郡主官手頭幾乎都有私兵,岳父楊安都有私兵。最偏僻處的那些封疆大吏還要恐怖些,如塞外的東西兩部都督、朝鮮半島的高句麗王高丘夫、西域的大都護呂光、冰原上的漒川候慕容碎奚等等,這些大秦朝的封疆大吏們哪個不是手握十萬以上的大軍!
尤其是近年以來,東晉冊封扶餘句為百濟王,東晉朝廷多次命令扶餘句入侵前秦遼東地區。高丘夫為了抵擋扶餘句,幾年前上疏朝廷陳明情況,秦皇特許高丘夫在朝鮮半島自行招募士兵。如今這高丘夫手頭的私兵怕是不下三十萬,可謂是前秦第一大軍閥。此時的朝鮮半島分為兩部,北部原漢四郡之地,便是前秦疆域,由前秦冊封的高句麗王牧守。南部接海的一小半土地,則被東晉冊封的百濟王控制,秦晉兩朝在朝鮮半島之上也是連年征戰。當然,秦晉冊封的這兩位藩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遇到朝廷式微時一言不合便要獨立。歷史上一直到前秦和東晉都涼了,高句麗和百濟還好好的,這便是後話了。
朝廷要削藩也有這些大魚擋在前面,哪裡輪得到天策軍。若是真到了天策軍也要被削藩的時刻,那必是天下已然全盛,朝廷已容不下半點沙子之時。要是真有那一天,梓潼裴氏就算交出兵權,去享受世代富貴又有何妨?
大秦建元十九年,十一月七日。
就在塞外發生劇變的同時,萬里之外的徐州,天策軍抵達祝其!
祝其,是徐州官道上的一座較大的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