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筋骨倒是強健,還有習武之人特有的“氣”,迴圈往復於四肢經絡之中,想來在凡俗之中也是難得一見的高手,他細細探尋,直到再次確認此人體內沒有半分靈力,才心情一鬆。
在呂良看來,無論這凡人身手何等驚豔,在他面前,與三歲孩童無異,在自己威能大漲的犀利飛劍之下,根本翻不起什麼大浪。
莫非是身居高位,在凡間指點江山慣了,自以為能跟修士較量一二?可這人明顯不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莫非他藏了什麼後手不成?呂良臉上卻依然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嘴角帶著一絲淺笑,故作平靜的說道:
“或許在凡俗之中,你尚可前呼後擁,呼風喚雨,但在我等修士眼裡,任你百般手段,無異於月下螢火,掌中蚊蟲!”
奎生兩指一夾,便發覺這飛劍力大無窮,在手指間“錚錚”作響,彷彿是一頭咆哮暴怒的猛虎,正在四下衝逃擊突,其上氤氳的黃色氣息,更是將手指腐蝕的瞬間漆黑一片。他一言不發,臉色肅然,手掌背面青筋暴起,一股青光從手臂蔓延向指尖,指甲瘋狂生長,彎利如鉤,銀亮的毛髮瞬間覆蓋整個手掌,看上去竟像是一隻狼爪!
這狼爪力大無窮,手指上的焦黑剎那間恢復如初,如鐵鉤一般,死死地壓制著汙黃色的飛劍。這飛劍顫動的幅度頓時小了許多,劍鳴之聲也微弱下來。奎生見此面色微喜,頭顱微微上揚,略帶得意地看向那年輕修士。
呂良面色一變,知道自己小看了這個其貌不揚的武林中人,尤其是看到他一條手臂變成狼爪模樣,更是詫異不已,口中喃喃自語道:“妖修?”這人肉身如此之強,超出了他的預料,兩根手指若鐵鉗一般,怕是有不下千斤之力。
若是換做之前,這一下定讓會讓他手忙腳亂一番,雖然以他的修為,沒有太多的手段可用,可也不是奎生能比擬的,儲物袋中尚有幾件逆轉乾坤之物,對這種肉身強橫之人大有剋制之效。可如今飛劍威力大增,自是不用將幾件壓箱底的寶物拿出來。
呂良面露不屑之色,鼻子輕哼一聲,伸出右手,兩根手指在虛空中一引一帶,飛劍頓時大亮,漲到了一尺長短。
奎生彷彿聽到了營營的之聲在耳畔響起,似呢喃,似低語,如泣如訴,漸漸地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響,似驚雷炸裂,似地闢天開,讓人心煩意亂,心神燥悶。這聲音不同於先前的“錚錚”之音,反倒像極了人的嘶吼,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在嘶吼!彷彿這把飛劍之上存在數百怨魂,猙獰著臉,呲咧著嘴,口淌涎水,張牙舞爪,讓人睹之心驚,聞之肉跳!
奎生的眸子一片血紅,彷彿要滴出血來,喉嚨中不自覺的發出一聲聲沉悶的嘶吼,彷彿其軀體內藏著一頭兇猛的野獸,即將掙脫束縛,一鑽而出。
飛劍光芒狂閃,一下掙脫了奎生鐵鉗般的手指,隨即一個旋轉,削掉了銀色毛髮覆蓋的兩根利爪,銀紅色的鮮血灑落而下。飛劍之上沾染了數滴銀紅色的鮮血,卻是聽得“嗤”的一聲,化為一縷熱氣,消失不見。這飛劍繞著呂良靈動的轉了幾圈,停在了右側肩膀處,再次漲縮不定起來。
呂良身形絲毫未動,左手背在身後,身上道袍無風自動,嘴角上揚,看著彷彿入魔一般的奎生,挖苦道:“身為人類,竟還修習了一些下等妖修之術?只不過太過駁雜,終是難堪大用!在凡人中,能做到這等地步,也算是難得的強者了,奈何你我仙凡有別,實力之差更是如同螢火皓月,再如何掙扎,也是徒勞!”
說完,呂良右手手指向前一指,指尖正對著奎生的眉心,濁黃飛劍劃出一連串的殘影,眨眼之間,便來到了奎生的眉心。與之前的威懾不同,飛劍帶著凌厲至極、一往無前氣息,不將眼前之人的天靈洞穿誓不罷休。
此時的奎生眼前一片血紅,渾身上下仿似有萬千毒蟲撕咬,痛入骨髓,難以動彈分毫。此時的他才知道修士與凡人的差距,這濁黃色的飛劍竟能干擾他的意識!若非一時心神鬆動,即便飛劍力量突然大增,以他的身手也能迅速躲開,斷不至於被削去兩根手指。要知道他“狼化”狀態下的狼爪,足以分金斷玉,開山裂石,比之凡間兵刃更為堅利。
奎生暗暗叫糟,牙齒狠狠的咬向嘴唇,口中鮮血橫流,一陣劇痛襲來,卻也只讓精神振奮些許,身形仍有凝滯,無法運轉如意,他的心直往下沉。不料卻在此時,從背上的斷刀中傳來一股暖流,這暖流剎那遊遍全身,使得他一陣舒爽,縈繞耳畔的低語消失不見,腦中一片清明。
他的臉上露出凝重之色,知道自己先前太過孟浪了些,修士的手段變幻莫測,一著不慎,便會萬劫不復。奎生默默感嘆自己命不該絕,同時心中也知道此事可一不可再,定要引之為戒。覆滿銀色毛髮的右爪,兩根手指斷裂處一陣蠕動,不消片刻,便完好如初。
呂良見到這幅景象眼角一陣急跳,“不滅之體!開什麼玩笑,這決不是一個凡人該有的手段!”
眼前的一切似乎變得極為緩慢,那劃出一連串殘影的濁黃色飛劍在奎生的眼裡有如蝸牛爬行。他右臂抬起,伸向腦後,握住了那兒臂粗細的刀柄,一股龐大的勁氣順著刀柄注入斷刀,其上纏繞的布條寸寸碎裂,露出了坑坑窪窪、破爛如漁網一般的刀身。
只是這個在他看來如此簡單平常的動作,手臂卻傳來陣陣撕裂般的疼痛,覆滿銀色毛髮的手臂肌膚上綻開數道細小的血口,銀紅鮮血迸射而出,彷彿不堪其荷一般,關節發出令人牙酸的異響。而在呂良的眼中,奎生這一下迸發的速度,已然超越了飛劍,劃出一片殘影!
這柄刀造型古樸,整體呈黑紅色,刀柄長三尺,其上沒有絲毫裝飾之物,凹凸不平,黑漆漆一片,其上好似輕輕一碰,便能沾染一手鐵鏽渣滓,柄首處有一個拳頭大小的圓環,似乎雕刻了一些什麼,吞口處雕刻了某種惡獸頭顱,除了眼睛異常清晰,閃爍著幽綠光芒之外,輪廓已然變得模糊,總也看不分明;
刀身長有二尺,刀背微微上揚,厚約一指,寬有半尺,前端斷茬參差,竟是一把斷刀!刀身鏽蝕的坑坑窪窪,更有許多前後透亮的孔洞,彷彿輕輕一抖,便會有無數的鏽渣簌簌掉落,看上去悽慘異常,竟無來由的感到一陣心酸。只是那一抹幽涼如秋水、璀璨若晨星的刀口,為這把破爛的斷刀增添了幾分神秘色彩。
柄長刃短,如此造型難免會給人一種頭重腳輕之感,可握在手中,卻是無比的趁手,招工轉換之間如臂指使,毫無滯澀。
奎生右臂肌肉虯結,忍著手臂上傳來的彷彿刀片切割一般的痛感,單手將斷刀舉過頭頂,那種血肉相連的越發明晰,有種能將眼前所有一切一分為二的感覺。同時運轉蒼狼訣,用出了“狼顧”一術,眼前一切景物都變得分明起來:近在咫尺的濁黃飛劍湧動黃色氣流,散發著滯澀昏黃的的光芒,如同一塊中空的劣質水晶,其內彷彿有黃色屍水在流動;呂良陰鷙的眼神中帶著一絲凝重,一絲驚疑,右臂前伸,食指正對奎生眉心,淡黃色的衣襬被山間陰風吹動,隱隱露出其腰間一個拳頭大小的袋子,像是凡間富商掛在腰間的錢袋;十丈外一條寸許長的血紅蚰蜒正在吞食一隻尾部斷了的漆黑蠍子;十五丈外有一塊巴掌大小的染血爛布片被風吹起,向遠處飄去;百丈外一杆幾乎爛的只剩一根旗杆的巨纛斜插在黑紅色的山石之上,幾縷破布條隨風而動;兩百丈外幾隻食腐的鴉雀在白骨堆中翻找著什麼,光禿禿的腦袋來回的啄著,像是索命的鬼差……
如此多的資訊一瞬間強行灌入到奎生的腦袋裡,讓他痛苦難耐,眼角鼻子同時流出鮮血,在本就沾滿鮮血的臉上又劃出一道道更深的痕跡。雖然這種痛苦的經歷並非是第一次體驗,卻仍讓他忍不住產生了輕生的念頭。但也因此有了一些並不如何成功的經驗,讓他不至於錯失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良機。
本來在感覺中如蝸牛一般緩慢爬行的濁黃飛劍,在奎生眼中更是幾近停滯,一動一靜之間,讓他難受無比,險些嘔吐出來。他強忍著渾身上下傳來的不適,於間不容髮之際,手中斷刀狠狠斬在了濁黃飛劍之上!
“喀喇”一聲巨響,聲浪將遠處覓食的禿頭鴉雀驚得一陣大亂,撲稜稜的狼狽飛走了。奎生只覺握著斷刀的右手上傳來一股大力,幾乎將手中的斷刀震飛開去,手臂上鮮血噴湧,將華麗的錦袍都染溼了一半。與此同時,那不可一世的濁黃飛劍已然斷為兩截,迅速失去了光澤,無力的墜落地面。
呂良眼神中滿是不可置信之色,帶著不甘,帶著恐懼,面色一紅,身軀微彎,噴出一口腥紅的鮮血。“這……這竟然……是……魔器!”他踉蹌後退幾步,手腕一翻手中出現一個巴掌大的碗狀物,正是玄璃罩,額角泌出一絲冷汗,同時急急的開口說道:“閣下好算計,好手段,你有資格與我平等相待,只要……”
呂良此舉自然是為了催動玄璃罩拖延些許時間,以他的手段,只要拉開些距離或是給他一時半刻的施法時間,無論是手中的玄璃罩還是儲物袋中的符籙都能保證他至少立於不敗之地,哪裡會淪落到以言語拖延時間的地步?可他實在太過大意,自以為拿捏這等凡人不過是手到擒來,此時的他距離奎生尚不足五步,甚至連護體玉佩都未崔動起來。
奎生也不答話,腦袋中紛亂的資訊讓他頭痛欲裂,一擊得手,竟是絲毫不停,左腳前踏,雙手抓住刀柄,緊接著第二刀力劈而下,將差點催動玄璃罩的呂良從頭到腳斬為兩片。
呂良兩片身體軟倒在地,鮮血與腹中的花花綠綠流淌了一地,眼中透著不甘,透著不解,只是那點點靈光迅速散去,變得和死魚沒有任何分別。
奎生看了看那青年修士的屍體,心裡鬆了口氣,迅速撤去功法,眼前的一切平靜下來,在臉上抹了一把,整張臉頓時變成了大花臉,眼神中透出無盡的疲憊之色,身軀晃了一晃,好在斷刀拄在地上,才沒有摔倒在地。隨後朝著滿是血汙的地方啐了一口,說道:“狗屁修士,這滿肚子骯髒與凡人有何不同?”
實際上奎生並沒有如此果決,這所謂的修士定然知曉很多修真界的隱秘,他還存了些利用此人的想法。只是呂良吐了一口鮮血之後,他手中的動作在“狼顧”之術加持之無所遁形,知道他定是存了別的心思。
此時事情已畢,想到之前將自己撞的頭破血流的牆壁,奎生有些恍然,明白此人除了飛劍之外,仍有多種手段尚未施展。若非此人如此託大,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奎生暗暗告誡自己,所謂獅子搏兔,亦需全力,此人之死,便是死於傲慢,死於自命不凡!
奎生修煉的《蒼狼訣》中有幾門秘術,一為“狼吻”,二為“狼行”,三為“狼顧”。
前兩式倒是沒太多可說的,只不過是內力的一種用法而已,並不稀奇,雖然威能也是極大,卻尚在他的理解之內。唯有“狼顧”,此術花費精力最多,卻始終不得法,直至如今,也是堪堪在入門邊緣徘徊而已。
之所以這般說,便是這“狼顧”技近乎法,有了神通的影子。若說“狼行”與“狼吻”是技的巔峰,“狼顧”則是法的運用。“狼吻”乃是攻擊之術,“狼行”乃是逃命之法,“狼顧”則是視力特化之術,眼力敏銳無比,百丈之內纖毫必現,然而一旦運用,眼前所見無數細節一絲不落被生生塞進腦袋,直讓他頭昏腦漲,七孔流血。此術負荷極大,以他的意識根本難以理清,有效利用的更是隻有十之一二罷了。
奎生有種感覺,若是有一天,自己能夠完美的利用‘狼顧’這門術法,定然已經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