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花的禪房內,許久的沉默之後,只有一聲嘆息。
這一聲嘆息,既不是來自觀花,也不是來自徐璐。
觀花猛然回頭,床上已空無一人。
唯有桌案旁,坐著一位黑衣中年人,嘆息之聲,應是出自他口。
觀花合十行禮,不問其人,而是問道:“這位施主,方才躺在床上的姑娘呢?”
他並不避諱禪房藏人,也不驚詫黑衣人的無聲自落。
他只想知道,徐璐去了哪裡。
黑衣人卻說道:“我叫帝缺。”
沒有回答觀花的問題,觀花也不催促,只是面色平靜的盯著帝缺。
帝缺隨之又道:“沒有姑娘,從來沒有。”
觀花道:“方才小僧還與她說話。”
帝缺道:“方才你只是在自言自語,一遍一遍的念著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
觀花忽然介面道:“皈依……徐姑娘。”
帝缺果斷道:“沒有徐姑娘。從來沒有,從一開始就沒有。”
觀花忽然怒道:“你知道什麼!她一直都在!這十年我每日都與她相見!”
帝缺卻淡然道:“那是魔,你的心魔。從來沒有什麼徐璐,她只是那年你見死不救以後,心中生出的魔。她是你的心結,所以她才一直說,你渡不了人。她是你無法渡人之後,留下的執念。”
觀花道:“怎麼可能……”
帝缺道:“你仔細想想,十年過去了,她是否從未長大,從未有所改變。這十年裡,你又何時觸碰過她?”
觀花道:“出家人不近女色,自然不可觸碰她。”
帝缺道:“那她是如何進你這間禪房的?”
觀花如遭雷擊,他方才就想到了這一點,只是不肯面對。是的,他想不起來,徐璐是如何進入他的房間裡。
枕邊的僧衣未動,床頭的素粥每日都被自己倒掉。甚至,無法動彈的徐璐,這兩日,從未有過出恭的需求。
這十年裡,他們每日在竹林相見,也只在竹林相見,山下打聽,沒有任何人知道徐家有位名為徐璐的姑娘。
除他自己以外,再也無任何人,見過這位徐姑娘。
觀花想起什麼,忽然又道:“不對!兩日前,她遭人輕薄,衣衫不整,她還殺了那人。”
帝缺道:“你再仔細想想,那個你以為是因為輕薄了徐璐,被她反抗受傷的人,遇見你時,是什麼模樣。”
是什麼模樣……
他記得,樵夫身上沒有傷口,僅是虛弱,宛如多日未進食一般,未受外傷,內裡枯竭。
“想起來了嗎?那是僅憑女子抵抗,就能造成的傷害嗎?”
觀花猛然搖頭,原地盤坐,口中大聲頌唱。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帝缺出聲打斷道:“你的佛,渡不了你的苦厄。”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觀花,你需要的,是自救。你要自己放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