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從旁取下沐巾,用泉水洗淨,然後仔細的擦拭著女子的身體。
額間,耳後,玉頸,柔荑……
他擦得很認真,就像在維護一塊瓊玉,維護一份珍寶。
或者,她就是他的珍寶。
“她那麼愛美,要是有一天醒來,發現自己泡在烏黑的藥材中,還渾身發臭,一定又會生氣。”
小哥帶著寵溺的笑容輕聲說。
聲音雖輕,還不時的被撥動的水浪打斷,可門外的人卻聽得清楚。
“她還會醒來嗎?”
門外的人問道。
他彷彿是突然出現在此,又如等候多時。只是很有禮貌的站著,並未出聲打擾。
小哥彷彿早就知道他會來,或者早就知道他在此。這裡已經多年沒有訪客,更何況是不請自來,打破小哥設下的禁制之人。
那透過門窗襲來的寒氣,讓小哥知道他是誰。方才,正巧跟女子說到有關他的部分。
他不想讓她擔心。
然而他也知道,她從不曾為他擔心。
“誰知道呢?沉入夢境裡的人,有幾個願意醒來?”小哥替她擦了一遍身子,俯身輕吻她的額頭,然後點上一根怡人的線香,便轉身退出門外,小心翼翼的合上門扉。
此時他才看清來人,中年俊逸,紅錦黑服金腰帶,神意俊朗姿態沉著之人。
只是隨意打量,並不言多,小哥右手挽起左袖,示意道:“請。”
小哥是個隨和的人,唯有屋中的女子,是他不可觸碰的禁忌。
他將來人帶到不遠處的涼亭,沏上一壺好茶,不時望向閣樓。
茶在青玉瓷壺中熨了片刻,一縷肉眼可見的青煙從壺嘴中嫋嫋升起,緩緩化作一隻白鶴,繞著瓷壺轉了三圈,便真如青鳥一般飛向穹宇。
他不是聞名的藥師,卻精通天下的藥理。所以他的茶,也是難得的好茶。
茶入杯中,香氣彷彿肉眼可見的氤氳,佈滿這座小院。茶水一灣碧波,如同流動的翡翠,還流動著光。
來人舉起茶杯,如同牛嚼牡丹一飲而盡,隨後搖搖頭道:“金玉在外,華而不實,不是好茶。”提起茶壺便將一壺的春風倒入環亭的碧湖中。
又探手入懷,掏出一個素紙小包,沖泡片刻,道:“試試這個。”
小哥遍識天下名草,卻不識此杯中物,細品之下,酸辣辛苦入吼。
“滋味如何?”
掙扎半響,道:“苦!”
對方忽然大笑,小哥不服道:“你怎麼不喝。”
“世間疾苦,我一一品嚐,這些滋味,不喝也罷。可是你還年輕,有些苦,要多嚐嚐。”
小哥這年日子過得也算平順,不曾挨餓受凍,也未受過他人刁難欺辱,說沒吃過苦,不算過分。
可他看向那亭亭玉立的小閣樓,卻一時悲從中來,彷彿那便是含在口中的苦茶,莫大的委屈,難以開口。
“我叫帝缺。”來人止笑,道,“我在末世,見過你。”
小哥不言,帝缺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閣樓,道:“為什麼不進入她夢中看看。”
小哥忽然揚起嘴角,故作輕鬆的神情,掩蓋不了滿目的秋水悲涼。
“我常常看到她在笑。”
“她不是一個愛笑的人,我卻一直愛著她的笑。”
“我也恨著這樣的笑。”
“我害怕,在她夢裡,讓她笑的人,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