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孟如虎,是你的師傅。”
“是。”
“他卻死在你的手中。”
“是。”
“為什麼?”
傅雨雪忽然笑了:“你不是什麼都知道嗎?”
帝缺說:“可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如果知道,也不會來此。”
傅雨雪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自己在這裡,也不知道他為何會知道自己即將面對的選擇,但是他對這些都沒興趣。
一個將死之人,能對什麼感興趣?
若有,他便不會死。
“他殺的人太多了,他該死。”傅雨雪說。
“你殺的也不少。”
“所以我也該死。”
忽然一陣沉默,二人都再說話。
傅雨雪的刀越磨越快,磨刀石竟被削出層層石皮。那是因為刀鋒太快,剛剛觸碰到磨刀石上,便已深深切入。
整塊磨刀石突然變薄,幾番來回之下,變成了一堆粉末。
“你的刀磨好了。”帝缺說。
“這把刀,磨不好。”說完,傅雨雪左手持刀,刀鋒向上,而後右手對著刀刃溫柔的撫摸,就像撫摸情人的臉龐,溫存,溼潤。
鮮血從他手心流出,慢慢浸滿了刀身,整把刀一片鮮紅。
來回摸索幾下,終於停下了動作。
傅洪雷熟練的呈上兩張毛巾。
一張擦刀,一張擦手。
擦乾血跡,漆黑的刀身再一次出現在眼前。又變回了那把沒有鋒刃的鈍刀。
帝缺忽然笑了,以茶代酒,敬了傅雨雪一杯。
傅雨雪也笑了,連血帶茶,回敬了一杯。
他知道,這個世界,終於有人懂他了。
江湖不懂他,世人不懂他,師傅不懂他,常小芸不懂他,即使相依為命的傅洪雷,依舊不懂他。
可是眼前這位萍水相逢,一面之緣之人,懂了。
他很開心。
他開心的笑了。
他開心的哭了。
乾涸的眼淚,混著血,一同吞進了肚子裡。
帝缺走了,走之前,他對傅雨雪說:“江湖中傳聞,傅雨雪冷酷無情,刀下絕無生還。可惜江湖中那些庸人怎麼會知道,正是因為你傅雨雪是重情重義之人,才肯當這個惡名。黑斷刀之下,也不過留下了孟如虎這一條不算冤的魂。可惜,江湖中的故事,只存在江湖人的嘴裡。嘴裡的故事,哪有真的。”
傅雨雪看著帝缺離去的背影,良久,對傅洪雷說:“以後,也許有一天,也許沒有那一天。你會成為一把刀。我希望,你能成為此人的刀。”
傅洪雷不懂爹爹說的是什麼,但是爹爹說的,總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