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腦海中又浮現那個魁梧男子背對著他磨刀的身影,心頭更是酸澀,一時間語氣竟有了些刻薄。
“絕不會麻煩外人。”
“妹妹,妹妹不用獻祭了!”陳倩青哽咽說道,說的快了,鼻涕在鼻腔裡亂竄,還發出一聲豬叫。
於是她哭的更厲害了。
陳老實愣了一下,剛要詢問,常小芸卻以為是孩子間的任性哭鬧,道:“娘知道你心裡難過……”
“不,不難過……青兒心裡高興。”陳倩青說,“洪雷哥把壞熊打死了。”
“什麼!”
夜幕垂下,只有幾戶富裕的人家還點著燭火,大多村戶已經睡下。
村裡的男人卻聚集在村長的客堂裡,神色凝重,沉默得可怕。
“陳老實,你給大家解釋一下,到底怎麼回事?”
陳老實很緊張,他知道這個訊息意味著什麼,但是他更在乎自己的女兒。
有一個活下去的希望。
“大夥兒都知道,傅家當家的傅雨雪是咱們村兒最好的獵人,惡熊……嗯,就是那惡熊下山,吃了咱們那麼多雞鴨,但從來沒動過傅家。今日我回到家中,聽說傅家那小子,自個兒上山打獵,把惡熊給打死了。”
村長說:“只是這樣?”
劉老實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喃喃道:“嗯,只是這樣。”
村長說:“我怎麼聽說,是你女兒陳倩青讓他去山上欺害咱們熊王大仙的。”
劉老實說:“這個我也不清楚,但是惡熊死了,對咱們村不是好事嗎?”
“放屁!”那頭,一名身穿黃色道袍的道士怒道。當初就是他說這惡熊是熊王大仙下凡,要村民好生伺候。可是如今大仙被一個娃娃打死了,這不是扇他的臉嗎,“這熊王大仙,是仙界無上真君的坐騎,此番下凡特來考察民間。你們這般行事,那熊王大仙豈會真的被打死,不過是一具分身,此刻正身一定在天庭中稟報此事,我看你們陳家村還是儘快散了吧。天帝責罰,凡人哪裡受得起。”
聞言眾人議論紛紛,劉老實不知所措,還是村長問道:“道長,此事如何是好啊!”
道士因這件事顏面掃地,對傅家小童和陳老實幼女都恨之入骨,惡狠狠地說:“為今之計,只有將罪魁禍首送上山去向大仙謝罪。另外,原來的供奉,不可少。”
村長說:“大夥兒都聽到了,此事關係全村百戶人家生死存亡,只能犧牲我可憐的四侄兒。”說著,還有意無意的看向陳老實。
陳老實沒想到剛出龍潭,又入虎穴,他傷了常小芸的心一次,萬萬不能再傷她第二次。他無法忘卻,當常小芸知道傅洪雷打死惡熊時臉上的喜悅,彷彿融化了這森寒的積雪,讓他的心中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
“惡熊傷人,罪惡滔天!怎麼可能是神仙下凡!神仙下凡,怎會害人!一定是……一定是這妖道胡說八道!”陳老實一向老實,情急之下熱血湧上心頭,說出這番話竟有些結巴。
原本眾人還想看他笑話,誰讓同是陳家村出身,我只能討個腳大手粗麵黃肌瘦的村姑,你卻能娶個如花似玉的大家閨秀。既然大家都過得不好,那一定要讓這看起來過得好的吃吃苦頭。我可以死,但是你必須死在我前頭。
陳老實有錯嗎?
當然有,大夥兒吃草你吃肉,那就別怪扒了你的皮燉湯。
大家都這麼想,所以當初沒有反對獻祭。
可是如今,惡熊歸西,這獻祭的需求便沒那麼迫切,威脅沒有落在眼前,這些村民是不相信的。
“四哥說的對,小孩子都能打死的怪物,怎麼可能是大仙!”
人群中開始有人響應陳老實的話,他們並不仗義,但是他們也不希望自己家的孩子白白犧牲。
誰家的孩子不是身上掉下來的肉。誰又真捨得?
有人敢說話,便有人敢行動。大家七嘴八舌,片刻間便把“熊王大仙論”否定得一絲不掛。道士眼看已無利可取,再糾纏下去怕要傷及自身,裝模作樣冷哼一聲:“山野村夫,下愚難易,貧道好心解圍,你們如此不識抬舉,今後那天打雷劈旱澇災年來了可別怨貧道鐵石心腸冷眼旁觀。”
言罷拂袖而去。
陳老實難以置信的看著一眾叔伯父兄,自己有生以來第一次得到別人的支援,心中底氣也足了,對著村長說:“二叔,那熊瞎子害了我們這麼多年,誰家沒吃過它的苦頭。現在小洪雷替咱們村子除了這一大害,保住全村多少好孩子,這可是件好事啊。”
犧牲多少孩童村長可不在乎,獻祭的孩子無論如何是輪不到他家的。可是失了威望,失了民心,那自己的兒子還能不能繼承自己村長的位置,就要重新掂量掂量了。
想到這裡,又見群情激奮,說什麼也不敢和全村人作對,連忙換上一張慈祥的笑臉,一副溫厚長者作態。
“老四說的對,咱們都被這妖道的法術迷了心智,信了這些鬼話,現在妖道跑了,惡熊除了,咱們又能過上好日子了。馬上就要過年了,大夥兒先散了,回各家忙去吧。”
三兩句話,就把責任推到道士身上,村民也覺得有理,自己之前的作為全是因為妖道蠱惑,與自己無關。就連陳老實,一開始說要獻祭孩子不也二話沒說就同意了嗎?想到這裡,大家心裡僅有的愧疚感丟得絲毫不剩,開開心心回家準備過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