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傷口,永遠都無法痊癒,沒有潰爛已經是她的運氣。
趁著四下無人,素顏從袖中取出一個紙包,開啟來是一種乾煸的草藥。取了少許放在嘴裡,忍著苦澀至極的滋味,生嚼著嚥下去。如今泡水已經無法遏制毒性的蔓延,只能幹咬著嚥下去,才能勉強遏制。
可是毒發的間隔越來越短,以毒攻毒已經讓她的身子從裡頭掏空,讓她越來越虛弱。
肚子疼得厲害,素顏咬著牙,不敢吭一聲。
裡頭安安靜靜,外頭也只能保持安靜。
嘴角有血溢位,沿著下顎緩緩而下,素顏緊忙擦拭乾淨,嘴裡滿滿一股子濃郁的鹹腥味。強行運功,讓逆流的血液正常執行。
等著做好這一切,她只能無力的靠在廊柱處,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疼得滿頭大汗。也不知道在自己的有生之年,還能不能找到上官靖羽,還能不能見上最後一面。
幽州一戰,也不知蕭東離是死是活。
姬雪服了藥,出了一身的汗,到了夜幕時分,人才算完全清醒過來。但是她的傷,在這樣的破廟裡容易感染,必須找個乾淨的地方。
所以三人決定還是去尋個農家住著,蒿城畢竟也不太安全。
進城,出城。
等著出了蒿城,已經是入夜時分,到處都是黑漆漆的。蒿城外的沭河邊上,有不少村莊,三人隨便找了個僻靜的農戶,給點錢借宿一宿。
刀劍傷不容易好,素顏小心的去掉了姬雪胳膊上的腐肉,然後敷上了草藥,“你放心,很快會好起來的。”
姬雪疼得渾身冒汗,尤其是去腐肉的時候,險些疼暈過去。
“我沒事,可是素顏姐姐,你怎麼辦?”姬雪白著一張臉,氣息微弱。
“我這不是好好的嗎?”素顏一笑,將剩餘的繃帶收拾好,在臉盆裡洗了洗手,盆子裡的水瞬時被她手上的鮮血染紅,“你流了不少血,好好養著。若是明日有氣力,咱們再走。若是不行,就不勉強,住幾日才好。性命為重!”
姬雪嬌眉微蹙,“我不怕死。”
“可是我怕。”素顏道,“有你在,蕭東銘就好像有一柄劍懸在頭上,徹夜難安。想著他那氣急敗壞的模樣,我就替阿靖高興。”
“可是——”姬雪剛要開口卻被素顏制止。
“好了。”素顏笑道,“這話就到此為止,以後你就當什麼都不知道。否則,朋友沒得做,而我也會離開。”
姬雪咬唇,慘白的臉,終歸無力的垂下。
“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可是我跟他之間的事情,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素顏收拾了東西,“早點睡吧!”
是啊,能三言兩語說清楚的,根本就不會到今時今日的地步。
望著姬雪昏昏沉沉睡去的模樣,素顏坐在鏡子前頭。素白的手扯開衣襟,看著胸口那個陳年傷痕。
指尖拂過,不管多重的傷,都有癒合的一天。
只要不死,就會結痂,然後留下永不磨滅的痕跡。就像胸口的傷痕,忘了當初的疼痛,忘了當初的生死一線,卻記得繼續醜陋。
猶記得那年那人那劍,一劍穿胸,何其果斷,沒有半點猶豫。
她躺在血泊裡,他從此消失無蹤。
滿目的紅色之中,她看見他頭也不回的離開。直到現在,她也不敢去問,若她當日死了,他會不會心存內疚?
她不敢問,怕一旦開口,就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
也是因為這一劍,她養了半年的傷,才得以保住性命。
所有人都說,他那一劍,本就打算讓她死。
她不信,因為她自己告訴自己,她是他師父,同時——也愛著他。師徒之戀有違綱常,是不被世俗所允許的。
可她就是喜歡他,沒辦法控制。如果可以控制,就不會有今日。喜歡一個人,怎麼能控制得住呢?就算不去看他的臉,可他卻在自己的腦子裡走來走去,在心坎上停留。
趕不走,也不願意趕走。
如何能捨得?
房內燭光熠熠,素顏輕嘆一聲,低眉望著自己的掌心,也不知這條命,還能撐多久。但願,還能繼續撐著。
若然真的到了絕境,她想著,自己再悄悄的離開吧!
院子裡,坐著懷中抱劍的獨孤,扭頭定定的望著窗戶上的人影。他知道是她,可是他也知道,橫亙在他們之間的溝壑,如何能跨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