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憐兒輕嘆,“人活一世不易,何必如此計較?丫鬟也是人,到底也都是無心之失。若是回回都計較,自己這廂也不好受。與其如此,不如放過別人,也當放過自己。”
上官靖羽笑了笑,“姨娘這話委實極好,阿靖受教了。”
聞言,杜憐兒一怔,好似明白了什麼,有些不敢置信的望著上官靖羽。然則,一時間,杜憐兒竟也說不出話來,不知該如何言說。
卻聽得上官靖羽抿唇笑道,“敢問五姨娘,這荷花一季過去又一季,可還相同?”
杜憐兒蹙眉搖頭,“年年歲歲不相同。”
“既然是一歲一枯榮,便算前世今生,亦可做上一輩與這一輩的區別。五姨娘,你說是不是?”她歪著腦袋,笑得純淨無瑕,陽光落下,羽睫微揚,泛著迷人的七彩炫光。她就這樣笑著去看杜憐兒,通透的肌膚,宛若冰肌雪骨,足以教人迷了雙眸。
便是杜憐兒,也看著出了神,仲怔著點頭。
上官靖羽笑道,“既然五姨娘也覺得如此,那阿靖就不多說了。誠然如姨娘自己所言,放過別人,就是放過自己。與其讓過往舊事,惹得身邊的人一個個都不幸福,還不如放手。五姨娘,你覺得呢?”
杜憐兒不說話,只是愣愣的望著她,良久才囁嚅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阿靖只是胡言亂語,瞧著這滿池的蕭瑟,有感而發。”上官靖羽輕嘆一聲,“落花風雨傷人心,不如憐取眼前人。不管放在那兒,都是一樣的道理。你若不懂珍惜,自然會有人懂得珍惜。”
“怎的……怎的不見你身邊的芙蕖?”杜憐兒終於問出口。
她才算鬆一口氣,總算杜憐兒還記得有個芙蕖。
“我讓芙蕖出去辦事,一時半會回不來。”上官靖羽道,“沒成想,五姨娘也惦記著芙蕖。”
杜憐兒艱澀一笑,“不過是隨口一問罷了,也沒別的用意。”
上官靖羽也道,“我也是隨口那麼一說,五姨娘別往心裡去。”
“芙蕖……”杜憐兒又猶豫了一下,“沒事嗎?”
“去替我辦事,受了點傷,如今還在外頭將養著。不過……”上官靖羽緩步走在荷池邊,“告訴五姨娘也無妨,芙蕖墜崖,險些命喪黃泉。在她墜崖的地方,我發現了一根藤條。斷裂的痕跡表面,是被人用力拉斷的。在藤條的頂端,有一些血跡,想必有人本想拽了芙蕖上去,可惜力不從心,藤條斷了。”
說到這裡,她驟然轉身,盯著杜憐兒慘白如紙的面色。
杜憐兒垂著眉睫,眼神有些潰散,彷彿帶著幾分愧疚,幾分懊惱,幾分不知名的悲涼。
“五姨娘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她問。
杜憐兒驟然回過神,下意識的垂下胳膊,隱去了虎口上的傷。唇,微微輕顫,杜憐兒勉強扯了唇道,“沒事,只是太陽有些烈,我覺得身子不太舒服。”
“那我扶五姨娘回去!”上官靖羽攙起她的胳膊。
杜憐兒也沒有拒絕,任由上官靖羽攙著她,緩步朝著房間走去。
“後來呢?”杜憐兒問。
“後來?”上官靖羽道,“芙蕖受了傷,倒也沒有什麼大礙,只是需要時間修養。我猜想,那個人是想拽了芙蕖上去,可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這世上之事,哪裡都能猜得到結果呢?若不是芙蕖命大,此刻怕是已經死了。”
杜憐兒的手,愈發冰涼,面色越發慘白,一雙烏眼珠子顯得有些驚怖。
攙了杜憐兒回房坐著,上官靖羽倒了一杯水遞給杜憐兒,“五姨娘,你覺得若是拿在乎之人的命,去換痛恨之人的命,值不值得?”
杜憐兒手一顫,茶杯中的水稍稍晃動,若非仔細瞧著,根本察覺不出。
偏偏上官靖羽的眼睛毒得很,細枝末節也不曾放過。
“那不是親者痛仇者快嗎?”杜憐兒抿一口水,逐漸鎮定下來。
上官靖羽點頭,“我也這樣覺得。換做是我,我一定讓自己在乎的人,更幸福一些,否則就算屠盡天下人,又有什麼意義呢?到頭來,孤零零的一個人,如何面對生離死別之痛?”
杜憐兒深吸一口氣,“阿靖,你到底想說什麼?”
“沒什麼,我不是說了麼,來瞧瞧五姨娘的荷池啊!”她笑著起身,“藕根猶在,明年還會花開。但若傷及根本,只怕……”
上官靖羽緩步往外走,“五姨娘,言盡於此,不管你聽不聽得懂,這是最後一次。”她半側過臉,望著身後繼續低咳的杜憐兒,“我念著芙蕖無恙,可放下一切,但若誰敢傷她,我必不會善罷甘休。上官靖羽,說到做到!”
音落,她已快步走出房門。
身後,杜憐兒一聲苦笑,低語呢喃,“這世上很多事,不是你說放下就可以放下的。就好比這世上很多人,你不想他們死,可是他們還是死了。上官靖羽,你能救得了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