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殊輕聲安慰,揮手示意房中眾人退出去,撫慰良久,這才讓晏碧雲止住悲聲;晏碧雲面帶淚珠,將自己的心事細細說與晏殊聽。原來那日因晏殊和包大人的規勸,晏碧雲為了晏殊的聲譽以及蘇錦的前程考慮,痛下決心要放棄這段孽緣,但決定容易下,那種深入骨髓的相思之痛卻揮之不去,本就痛苦不堪之際,蘇錦又將前番自己所贈之物盡數歸還,還教人傳了一首指責她負心薄情的詩來給她聽,更在晏碧雲早已破碎如雪片的心中割了重重的一刀,原本還能強自支撐的晏碧雲就此病倒了。
小嫻兒等人在廬州延醫問藥,但是均不見好轉,小嫻兒等見晏碧雲日漸消瘦,漸至水米難進,知道不好了,忙張羅著將晏碧雲送回汴梁,一來希望汴梁城晏府中的親情能讓晏碧雲感到好受一些,另一方面汴梁城中名醫雲集,也便於治療病情。
晏殊聽了晏碧雲的輕輕訴說,心裡難受的要命,晏殊本就是感性之人,侄女兒所受的煎熬他如何不知,沒想到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想想,數月前曾風聞侄女兒跟廬州的一位蘇小官人關係很近,晏殊左思右想之下,方才修書一封給晏碧雲細陳利害,並請包拯也代為勸說幾句。
依著晏殊所想,晏碧雲大那蘇錦五歲,原本這段情感或許僅僅是一種畸形的相互吸引,晏碧雲識大體知禮節,自己只需點到為止,便可將此事完美解決,卻沒料到侄女兒跟這位蘇小官人之間卻是用情如此之深。
晏殊瞭解晏碧雲,十來歲上,晏碧雲便沒了父親,母親成天唸佛燒香,從不與晏碧雲多做交流,婚事上又落了個望門寡之身,任是誰也受不住這種打擊,而晏碧雲卻堅強的挺了過來,不僅沒失去生活的希望,反而勇敢的擔負起家族產業,幾年間便蒸蒸日上,晏家其他人只知揮霍花銷,卻不知這些錢都是晏碧雲絞盡腦汁一文一文賺回來的。
在晏殊的心中,這個侄女比什麼都寶貴,但事實是,自己甚至無能為力為侄女兒謀求一份情感上的歸宿,反而卻在她情根深種之際潑上一盆涼水,晏殊想想都要鄙視自己。
眼下看著她蒼白的面頰,頹喪的神情,整個人便如失去了靈魂一般,晏殊忽然明白,晏碧雲這病便是用千年人參萬年首烏也治不好了,當然除了一個辦法之外。
“丫頭,伯父無能,不能給你個好的歸宿,反倒幹這棒打鴛鴦之事,實在是對不住你死去的爹爹啊。”晏殊也流淚了。
“伯父何出此言,教碧雲何以自處,伯父為了晏家殫精竭慮,我們都是在伯父的羽翼之下方才得以平安度日,切不可為了碧雲這般小病便自責,這叫侄女兒更為惶恐。”晏碧雲幽幽的道。
晏殊拭去淚痕,看著晏碧雲道:“丫頭,你告訴伯父實話,是否對那蘇小郎已經無法放下了,伯父只需要你說實話。”
晏碧雲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片紅雲,腦海裡閃現出蘇錦的面龐,整個人頓時顯得神采熠熠起來,但光彩只是那麼一瞬便逝去,代之以迅速蔓延的灰暗。
“侄女兒……侄女兒可以放下他,為了晏家,也為了他。”晏碧雲輕輕道:“但是若論此生最想廝守終身之人,則非他莫屬,只不過命運使然,在我身上老天爺從來都沒有讓我如願過,還是休提了。”
晏殊道:“丫頭,你是伯父子侄中雖為看重之人,既然你與那蘇小官人兩情相悅,伯父怎會不遂了你心願,那日勸你莫與他走的太近,原以為你們之間僅僅是相互吸引而已,事已至此,這份心願伯父定會幫你達成。”
晏碧雲眸子一亮,旋即黯淡下去,垂首道:“不成,那樣的話,伯父和他都將受萬人唾罵,碧雲怎能如此自私。”
晏殊道:“為今之計,解了婚約便是,待那老兒龐籍回京,伯父親自上門取請求解除婚約。”
晏碧雲道:“那他若是不肯呢?”
晏殊咬牙道:“那我便訴諸禮部,禮部不成我便上奏皇上,當今皇上仁義之主,當體恤下民之情,雖說守節乃天經地義之事,但這等望門之寡,細究起來也並非無指謫之處。”
晏碧雲眉頭輕皺道:“這樣一來,豈不是要鬧得天下皆知了麼?”
晏殊看著她的眼睛道:“那就看你是否是真的喜歡這個蘇小郎了,既真心喜歡,又何懼天下皆知呢?”
晏碧雲低頭沉思半晌,抬頭堅決的道:“但憑伯父做主,只要不給伯父面上抹黑便成。”
晏殊笑道:“丫頭,你這小心思眼兒我可全知道,這下放心了吧,趕快好起來,既然那蘇小官人這般惹人喜愛,這趟去應天書院講學,老夫倒要看看他是不是天上難找地上難尋之人,教我晏家女如此死心塌地。”
晏碧雲嬌羞不已,道:“伯父要去書院講學麼?碧雲也想同去可以麼?”
晏殊沒有回答,捋著鬍鬚哈哈大笑著出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