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一開始,他和左擎天一般,根本不在乎徐行的志向、願景,選擇加入,也不過是為了償還恩情,以及託庇於這位頂尖強者麾下罷了。
但這種“不在乎”,並非是真的不在乎,而是因為柳毅在長期藏頭露尾的散修生活中,早已學會了不抱期望。
這種豪言壯語,雖然聽上去的確讓人熱血沸騰、胸懷激盪,但那實在是太過於虛無縹緲了,對柳毅來說,不過是夢幻泡影罷了。
可是,當徐行拿出來,足以將這份夢幻泡影化為現實的底蘊和力量時,柳毅的心,卻不自覺、不爭氣地跳動了一下。
他的理智告訴他,開宗立派、另闢道途,都非是這麼簡單的事。
哪怕擁有再多的功法秘籍,也未必就做得成,哪怕一時做成了,也未必就鎮得住、守得了……
這些後續柳毅不是想不到,但他只要一看徐行,心底就會湧現出一股澎湃激盪的感觸,這種感觸無關理智、無比強烈、難以抑制。
這種感觸就叫做——如果是眼前這個人,說不定當真能夠做成!
只不過,柳毅激動歸激動,對待修行仍是慎之又慎,他甚至都不曾在面上表露出來,便全身心地投入進對“周流六虛功”的研究中。
但柳毅無論再如何壓抑,也不可能瞞過徐行的神念和情緒神通。
他察覺到那種難以抑制的激動喜悅後,也不禁一嘆,意識到此界散修的處境,只怕比他想象的,還要更為艱苦。
——但越是如此,他徐某人即將帶來的改變,也就越有意義。
無論是對這些求道無路的散修,還是對這個飽經磨難的世道,都是如此。
正是要分心教導兩人,尤其是傳授柳毅真意,徐行才用了足足兩天,才飛到鎮江地界。
剛一進入鎮江,他便遠遠注意到那座矗立江心的巍峨金山,以及充盈其中的濃郁香火念力,將此處染得一片金碧輝煌、炫目至極。
這樣的場景,甚至比徐行當初見到的香格里拉,還要來得更為宏大。
只不過,這些念力雖是極為渾厚,卻並不如香格里拉那般精純,而是各有各的訴求、祈願,顯然來源不只是虔誠的信徒。
徐行用“天魔視角”觀之,更是能夠看到一尊寶相莊嚴的佛身手拈法印,端坐蓮臺,卻非是吸納這股願力,而是將之引入江水、山勢、地形中,潛移默化地改易此處風水。
此人如此做法,雖不能增益自身修行,卻能將此地化為一片清淨福地,令周遭民眾亦能受益匪淺,可謂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光是這一點,便讓徐行對那位素未蒙面的高人好感大生。
玩願力的人他見得多了,甚至於徐行自己,雖然不常用,卻也稱得上行家裡手。
但無論是從手段、立意,乃至胸懷的哪一點來看,此人都是他畢生所見之第一人。
柳毅、左擎天對此地極為熟悉,引著徐行掩去遁光,飛往了一處聚落,那裡正是許仙許漢文的醫館所在。
只不過,又飛了一會兒後,徐行面色卻忽地一變,察覺到一種意料之外的異動。
那異動非是從別處傳來,而是來自於他手中那株大槐樹。
由於這大槐樹乃是得自黑山老妖,如今又成了那陰靈少女的棲身之所,是以徐行並未將之煉成法寶,而是保持了原貌。
現如今,這株槐樹卻是搖晃不已,落葉紛飛如雨,居於其中那位陰靈少女,更是渾身顫抖,面容抽動,好似受到了某種牽引,要甦醒過來。
徐行自從煉成魔道法門以來,也曾用“天魔視角”觀察過這頭陰靈少女,卻仍是毫無發現,好像這當真就是一頭再普通不過的鬼物。
問題是,若是普通鬼物,她究竟是為何直到如今,都沒有甦醒過來?
可此時此刻,他的“天魔視角”卻有了更多發現。
徐行可以清楚地看見,又一種無比玄妙的聯絡,從這陰靈少女身上傳出去,直勾連到鎮江某處。
這種聯絡頗為虛渺,且在天地法則的層次中百轉千折。
在徐行看來,與其說是聯絡,倒不如說是……共鳴!
他先是大袖一揮,將柳毅、左擎天送到了地面,掩去了全部的氣息後,再帶著這頭陰靈鬼物沖霄而起,來到離地千丈的雲霄深處。
他又將“溟海轉龍變相圖”展開,再祭出“真武昊天鏡”,藉助這兩件法寶遮掩氣息,才開始運轉情緒神通,追溯這道“共鳴”的另一個源頭。
徐行之所以要如此謹慎,就是因為他此前在那尊山神像中,曾經感受過一種清聖佛韻。
若是他所料不錯,與陰靈少女共鳴的人或者物,應當與佛門有關。
在鎮江地界或者說在全天下,提到佛門二字,便繞不開金山寺。
情緒神通開展,徐行的元神亦徹底轉換成天魔元神,進入天魔們所獨有的“天魔視角”。
剎那間,一系列粗綜複雜、無比紛亂的資訊湧來,充斥徐行身心,似乎要從認知角度,將他先行染化成一尊天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