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采衣回到坊市撿到簪子的地方時,正碰上重新在那裡碰頭的耿煜一行人。見她過來,耿二等人紛紛讓開了路,露出了靠著牆站在他們中間的耿煜。
從她第一次見到耿煜時,他便一直是一副含笑的溫柔又明朗的模樣,包括在小錦鯉偶爾的描述中,他也一直是個溫和又體貼的人。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耿煜,陰沉,焦躁,隱隱壓制著隨時會不可控的暴戾。
“耿煜。”夏采衣走到他身旁,嘴裡安慰的話轉了又轉,最後還是直接將那支簪子遞給了他,“……這是我中午時在這裡撿到的,應該就是小寶的簪子了。至少說明沒有找錯方向。”
耿煜接過那支簪子,看著簪子尖磨損的痕跡,用力深呼吸了兩次。
夏采衣看他這樣,心底暗暗嘆了口氣,轉過頭又去問耿二,“你們在這附近找了嗎?”
“找過了,”耿二點頭,“最有可能的地方應該是過去一段距離的居民區,但是那裡廢棄太久了,範圍還很大……”
“喻副官已經已經聯絡耿一了……”夏采衣安慰了一句耿二,就聽見耿煜有些沙啞的聲音接著道,“煜家軍最快也要等天亮才能趕回來。現在還是先去那個居民區,天黑之後他們很有可能會點起燈。”
一行人都看向他,耿煜攥緊那支簪子,低聲道,“現在就走,一刻鐘都別耽擱……阿璃還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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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曳的火光裡,那些西戎人的臉上顯出一種猙獰的快意來。小錦鯉終究曾是天上的一尾錦鯉仙,能聽能識這世上所有的語言文字。所以她清楚的聽見這些人說著極其猥瑣又汙穢的下流話,然後相視大笑著,一起慢慢朝她走來,有的人甚至已經急不可耐地上手解起了自己的褲帶。
小錦鯉下意識向後縮了縮,卻發現自己已經身在牆角,退無可退了。
離她最近的西戎人已經走到了她身邊,褲子在腰間鬆垮垮的掛著,一伸手便抓住了她細瘦白嫩的小胳膊。小錦鯉掙扎了一下,沒有掙開。她眼眸裡氤氳的水汽兒要掉不掉的掛在眼角,看起來更招人了。
那些西戎人都圍了上來,嘻嘻哈哈的鬨笑著伸手來抓她的衣袖。小錦鯉咬了咬下唇,也不急著白費力氣掙扎躲避,而是順著那個扯著自己胳膊的西戎人的力道離開牆角,然後趁那些人不備,用空著的那隻手從髮間抽下最後一支維持盤發的簪子,重重插進抓著自己胳膊的那隻手臂上。
一頭青絲洋洋灑灑的傾瀉於地,伴著西戎人的慘叫和鮮血。
“嗷!!”
那個西戎人被迫撒開了手,小錦鯉那一下插得實在太狠,根本來不及再將簪子再拔出來,他這一鬆手,也帶走了她的最後一個防身的武器。
不過這一下也確實震懾到了那些昏了頭的西戎人,他們全部都稍稍後退了一些,看著那個一頭凌亂青絲逶地的小姑娘就站在那裡,一雙靈動又攝人的大眼睛在亂糟糟的頭髮後,警惕的盯著他們。
“嘶——”被髮簪插傷的西戎人咬牙拔出簪子,目光陰狠的瞪著小錦鯉,“我要把這個簪子插進她的脖子裡,反正死了也能讓我們——”
“夠了。”戈戎用生硬的七國語說了一遍,舉著火把上前兩步,擋在小錦鯉和那些西戎人之間,又用西戎那邊的語言說了一遍,“夠了。”
“戈戎?”先前並沒有第一個碰到小錦鯉的辛薩原本在旁邊慶幸,這會兒見戈戎出頭,不由皺起了眉。他一手拎著褲腰,看起來有些滑稽,“你要做什麼?你要為了這個耿煜的小妻子背叛我們這些族人嗎?——那可是打殺我四十八部無數男兒,將我們逐出雲目停的耿煜!”
“……我知道。”戈戎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但是,但是你們不能……”
“打不過阿煜就拿他的妻眷撒氣,”小錦鯉站在戈戎身後,她的聲音又甜又軟,可這會兒卻滿是嘲諷的腔調,“你們西戎的男兒,也就這樣罷了。”
西戎人又一次躁動起來,有幾分被小錦鯉揭破真相的羞恥,更多的卻是被戳到痛腳的暴躁。
“要你這娘兒們多話……!”被她刺傷的那個西戎人大叫一聲又想衝上來,戈戎卻乾脆利落的拔出了腰間的短刀,不避不讓的大聲喝道,“我說夠了!”
瘦削的少年一手持著火把,一手橫舉短刀,彷彿一道搖搖欲墜卻又堅不可摧的牆,橫亙在小錦鯉和那群西戎人之間。
“你到底想幹什麼呢?”辛薩看著戈戎,彷彿是在看一個鬧脾氣的小孩,眼中滿是不解與無奈,“是你先綁了她來的,現在又不讓我們對她做什麼,戈戎,你到底想幹什麼呢?”他一邊說著,一邊不著痕跡的從側面慢慢走向小錦鯉。
戈戎沉默,橫舉著刀的手卻依舊平穩。不待他再說話,屋外又急急跑進一個西戎人,“搖光人找過來了!”
一時間屋裡的人都躁動不安起來,辛薩遺憾又憤恨的瞪了戈戎一眼,一邊繫著腰帶,一邊壓低了聲音招呼那些西戎人,“快把手裡的火都滅了!都安靜些!別出聲!”
那些火把應聲而滅,屋裡頓時又暗了下來。
一時間屋裡靜得落針可聞。黑暗又寂靜的環境裡只能讓人更加恐懼未知,所幸小錦鯉能在黑暗中視物,這會兒她小心的避開那些半蹲在一起的面色警惕的西戎人,輕手輕腳的向後退回到牆角。
眼下門口還有三四個人堵著,她確實是有那麼點機會跑出去,但是不一定能在遇見耿煜他們之前不被這些西戎人捉回來。可是繼續待在這裡,誰知道這群喪心病狂的男人還會做些什麼……
正在她權衡利弊時,房間裡突然響起了一點細碎的響動。所有人都下意識的看向這點聲音的源頭,只有小錦鯉一個人看得清楚,是戈戎走到她身前,背對著她盤腿坐了下來。
少年光潔瘦削的背脊上,一道明顯凸起的脊椎彷彿要刺破皮肉。
“別怕。”親手將她綁來這個糟糕地方的少年,如今卻在一片黑暗的寂靜中將後背完全暴露給她,生澀的向她承諾道,“他們不能傷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