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元參微怔,並未料到雲良姜會提及此事,他頓覺有些話難以啟齒,有些事違背心中道義,自己家笑,旁人家哭更是大錯特錯,落葵和雲良姜與他是至交,幾番救他於危難,他終是艱難開口:“那個,雲良姜,這個,那件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雲良姜抿了口酒,長眉一軒,有些憤恨的冷冷笑道:“我是怎麼知道的,如今這滿青州城裡,還有誰不知道此事,也不知此事是哪個愛嚼舌根的傳出來的,傳的這樣滿城風雨,落葵的臉還要不要了。”
架在炭盆之上的魚肉肥美,冒著鮮香繚繞的油腥,一滴滴落到燒的通紅的碳上,發出滋滋之聲。曲元參拈起一小撮鹽粒均勻的灑在魚身上,一時哽住了,面露難色,良久不曾出聲。
他自然能猜得出是誰傳出的流言,當然是最想嫁入散伯府的那個人,可他打心眼兒裡不願相信是她,那麼天真爛漫的少女,會變得像如今這般心機深沉,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見曲元參如鯁在喉,臉色難堪,雲良姜也不忍再斥責於他,畢竟曲家之事,他說不得也管不得,遂長吁了口氣:“元參,我知道你力弱,根本無力阻止此事,更知道你爹與曲蓮都看上了京墨,曲蓮逃婚住到水家,多半是你爹的意思,打的是近水樓臺先得月的主意罷。”
曲元參如同嚼蠟般吞了口菜,只嚼不咽的微微頷首,艱難道:“你所料不錯,我一直在想,郡主如今驟然病倒,也許,也許正與此事有關,若真的如此,那麼我,我以後也沒有顏面再去見郡主與蘇子了。”
寒風嗚嗚咽咽的穿過欄杆,將水紅色的帳幔吹拂的微微晃動。
雲良姜心下一嘆,這世間之事,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活下去不易,活得好更難,無謂因旁人的過錯來為難自己,他輕輕拍了拍曲元參的肩頭,勸慰道:“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你不必自責,曲家是曲家,你是你,落葵與蘇子決不會因此事便與你生分的。”
曲元參點頭:“我自然知道郡主和蘇子的秉性,向來是恩怨分明,從不遷怒無辜之人的,只是,只是我心中有愧。”
雲良姜拿過烤好的魚,放在曲元參盤中,眉心輕愁如水盪漾,神情猶疑道:“如今我唯一不解的是,以落葵的秉性,若京墨與曲蓮果真有心有情,她絕不會奪人所愛,更不會將就湊合,是斷然會與京家退婚的。”他微微一頓,疑惑道:“可不知此番卻是為何,她竟能咬牙忍了,認下曲蓮。”
曲元參吁了口氣,飲了盞酒,抬了抬下巴,搖頭道:“是,你說的極是,水家雖非高門大戶,但也自有傲骨,議親不看門第只看真心,若無真心,便是天王老子來求娶,他們水家的女兒也是不肯嫁的。我也百思不得其解,郡主為何會願意抬曲蓮做平妻,為何會敢受二女同侍一夫的屈辱。”
聽得此言,雲良姜覺得自己雖不是天王老子,但好歹算是有舊情的舊人,心間頓時生出希冀,極快的飲了盞雪魄酒,放下杯盞重重擊掌:“那為何落葵不肯退婚許嫁給我,莫非嫁給我,竟比二女同侍一夫還不如麼。”
曲元參定睛望住雲良姜,輕輕搖頭,嗤的一笑,落井下石來得有準又很:“且不說如今事無迴轉,即便是郡主忍不下去了,堅持退了婚,也絕不會許嫁給你的,當年你做了縮頭烏龜,便該知與郡主此生再無可能了。”
如同響雷過耳,將雲良姜狠狠震了一震,頓時百感交集,卻終是無語,只舉杯痛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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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高懸,冬日裡的陽光沒甚麼暖意,冷冷的穿透層雲,灑落下來。
霖王今日不知起了甚麼興致,竟請了長年累月活的像尊佛像般的王妃出來,又吩咐人將花梨木如意大方桌抬到了冷寂的荷花池邊,將熱氣騰騰的午飯擺在了此處。
荷花池畔植了一溜高大的梧桐樹,夏日裡濃陰翠翠,水霧陰涼,微風送來陣陣荷香,邊吃飯邊逗魚,是極佳的避暑之處。
可這時節,冷得滴水成冰,梧桐樹早已掉光了葉子,寒風從光禿禿的樹梢掠過,肆無忌憚的狂卷,在尚未冰封的而荷花池中掀起漣漪,無處不在的寒意時不時的翻滾而至,穿過薄薄的錦緞,穿過薄薄的皮肉,深入骨髓。
在這種地方用飯,人會被寒風灌得渾身透骨的冷,飯自然也早早的一片冰涼了,可霖王卻不以為意的越吃越慢,吃著吃著,還不忘給對面的王妃夾一筷子菜。
霖王妃冷寂的日子過得久了,驟然得了霖王的溫存照顧,她也只牽動唇角略笑了笑,並沒有欣喜若狂或是感激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