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茶樓,雨水已經連綿成了線,街道上的行人紛紛加快腳步,也有人躲到簷下看著雨幕,清明不知從什麼地方掏出把紙傘,一襲青色儒衫的顧懷也就走進了雨裡。
讓一個女孩子舉傘,多少有些不太紳士,但顧懷此刻卻注意不到這些,只是沉默地走向回府的方向。
側身讓過一對依偎的才子佳人,身後冷眼看了半晌的清明突然開口:“你到底想做什麼?”
“哪方面?”
“醫書,瘟疫,還有那個老頭,”清明皺了皺眉頭,“你在打什麼算盤?”
“其實我覺得你可以問得再委婉一點...這麼長時間了你還看不出我是個好人?”
“看不出來。”
顧懷搖了搖頭,露出一副悲天憫人的嘴臉:“如此天災,無數百姓流離失所,簡直讓人痛心疾首啊,我得想個法子救救他們...你看,跟那些發國難財的奸商相比我簡直是個道德楷模。”
清明藏在袖子裡的手攥緊了些。
“好了不逗你了,”顧懷敏銳地感覺到了一絲危險,“我想掙點錢。”
清明好看的眼睛眯了起來,靜靜等待著下文。
“瘟疫並不是無解的,也許能治,聽錢老說,至少幾萬百姓命懸一線,這是多大的一筆功德?”顧懷笑了笑,“而且除了功德,幾萬人...就算治療的費用比那些囤積藥材的奸商低個一半,也是天文數字。”
一絲明顯的厭惡掠過清明的眼底:“你和那些奸商有什麼區別?”
顧懷怔了怔,有些感嘆:“沒想到你一上來就站在道德高地指責我...是在說借瘟疫發財,和那些奸商有什麼區別?明明有救命的辦法,卻不拿出來,反而當成了搖錢樹?”
清明沒有說話,不知道是不是預設。
初夏的雨絲打在臉上很涼爽,能讓人的思緒清晰很多,顧懷倒是沒想到這個萬事不上心的冷臉丫鬟這麼有正義感,但看著清明的眼睛,他還是解釋道:
“你想想,首先到底能不能治,還需要實驗一下,其次就算真的能治,藥方交出去,現在這麼多奸商,相應的藥材是不是要瘋漲?那些現在不敢接收病人的藥鋪,是不是會開出天價來?而且他們真的願意看瘟疫短時間被治好麼?有這樣掙錢的法子,細水長流不更好?”
他意味深長地指了指清明手裡的傘:“如果賣傘的人能控制天氣...雨是不會停的。”
面對這直指人心的一番話,清明沉默了許久:“可以交給官府。”
“官府?從辦事效率來說,只會比那些民間藥鋪更慢,”顧懷搖搖頭,“而且從基層往上,不知道有多少隻手多少張嘴在等著,誰能保證底層的小吏沒有私心?誰能保證那些官員都把‘人命關天’四個字記在心裡?”
這次的沉默比上次更長,清明停下腳步:“你從未應仕,也從來沒有經過商,從哪裡知道的這些?”
顧懷也停下腳步,袖手看著天邊的天青色,突然有些疲憊:“我可以跳過這個話題麼?”
“而且...誰說我要掙百姓的錢了?”
......
回到府門前的時候,雨已經大了許多,就算撐著紙傘,顧懷和清明身上還是有被雨水打溼的痕跡,而府門前的滴水簷下,已經停了一長串馬車。
顧懷拍了拍身上的雨水,有些疑惑,畢竟這個把月來還從沒有看見過府上來客人,只是片刻之後,一群人就擁著李明珠走了出來,倒是讓顧懷明白了些什麼。
李明珠也看見了簷下的他,停住腳步:“官人。”
叫得倒是比一開始正常輕鬆了許多,畢竟已經演了半個多月的戲,顧懷迎著密集投來的目光,擰了擰袖口的水:
“娘子...要出門?”
“有些事情,需要妾身過去看看,”李明珠挽了挽鬢邊的頭髮,朝著身後說了幾句,人群也就漸漸散開:“官人是去下棋回來?”
顧懷看了清明一眼:“最近是比較喜歡去茶樓看棋...天色已晚,又有驟雨,娘子走得這般急?”
“不好拖久的,”李明珠微微搖頭,“昨日倒是有人送來一對古棋盒,妾身不喜歡下棋,便送去了官人的房裡,官人若是再去茶樓,也可以帶上。”
不止是喜歡平民百姓的稱呼,還喜歡這種平民般互贈禮物的相處方式麼...顧懷有些瞭然,輕輕點頭:“多謝娘子了,娘子一路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