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似血,大地震顫,一顆顆細小的石子在密集的鼓點下不停的跳躍。
極北大草原上,獸潮本就是司空見慣的事,若是居高臨下的遠望會給人一種氣勢磅礴,波瀾壯闊的感覺,可若是在這野牛群前有幾百條鮮活的生命,那就跟波瀾壯闊沒有半點關係了。
上萬頭野牛一齊昂首嘶鳴,悲壯而哀婉,氣吞八荒,聲震寰宇。無數倒黴的牧民在野牛的嘶鳴中快速往峽谷中奔來。
冬落也不知道當時看到這種場景,為什麼連想都沒想就跳了下來,雖說他現在的體魄已經是伐髓境巔峰了,可也僅止於此了,若是與這數萬頭氣勢如虹的野牛發生碰撞,再強的體魄也要被撞成一灘肉泥,如此行徑,實在是與自殺無異。
冬落一咬牙,便朝著野牛群衝去。
沿途遇到百餘名跑得快的青壯牧民彷彿是在看傻子一樣看著他,都已經衝進峽谷了,還有傻子會選擇往回跑,其中一些個生性涼薄的青壯牧民已經向山崖攀爬而去,只是山壁陡峭,他們爬得並不高。
冬落也不管在牛蹄踏地,牛鳴四起下的牧民是否聽得到他的聲音,他大叫著讓那些青壯牧民先行跑到峽谷中,冬落率先抱起一個孩童,就近又拎起一個少年,雙腿彎曲,如一支離弦羽箭一般彈射峭壁,幾次起落間落在山頂,放下孩童後,再次躍下峽谷,又挾裹著兩個孩子,兔起鶻落,白衣飄飄,將他們送上山頂,冬落一氣不歇,如此往來十數次,終於在牛群既將追上牧民之前,將三十餘個還未進峽谷中的孩童安全的轉移到了山上。
獸潮越來越進,牧民們再也顧不上自家的羊馬帳篷,拼了命的往峽谷中撤去。
這個時候撤入峽谷並非是什麼明智之舉,野牛沖刷而過,意味著他們將避無可避,可是沒辦法,那是他們唯一的出路,他們不得不走。冬落毫不理會那幾個故作停留的青壯牧民,你們不想跑,那你們就等死吧!
冬落又開始轉移那些婦孺老人,為了節省時間,他並沒有如之前送孩童一般將他們送上山頂,而是將那些跑得慢的人,全都一股腦的放到了峽谷之中。
待到所有人都進了峽谷之後,冬落一人站於峽谷口,看著夕陽下如潮水一般奔流而來的黑線,咧嘴一笑,自我安慰道:“老子就撐一會兒,一小會兒,撐不住就撤。”
牛蹄轟鳴如春雷炸響,懸崖峭壁上沙礫抖落,煙塵四起,一些個爬得不算高的青壯牧民也被抖了下來。
地面大震,牧民們嚇得雙腿發軟,可當他們看到站立於峽谷口的那一道陌生的背影,那一道之前別人都在逃命,他卻選擇逆行的背影,他們難得有些心安,只是這份心安很快便被牛群的嘶吼擊潰。
沒有誰可以擋得
住獸潮,這是在這片草原上生活了千百年的牧民們的共識。
峽谷內地面本就坑窪不平,又有無數山石砸落,越發難行,一些步子弱的牧民摔倒在地,又掙扎著起身往後跑去。
冬落站在峽谷口,面對浩浩蕩蕩洶湧襲來的野牛群,右腳踏出,腳底深陷地面數寸。
冬落氣勢磅礴,《易筋經》瘋狂運轉,渾身筋骨噼噼啪啪的響,宛如雷霆乍起,以雷止雷,瘋狂的氣機剎那間佈滿了全身。
他要在這為身後的牧民們拖延時間,讓他們安全找到藏身之處,活著躲過這次獸潮。
草原上奔襲而來的眼眸通紅的癲狂牛群在離他只有數步之時,就像撞到了一堵目不可見的銅牆鐵壁,並駕齊驅衝在最前方的牛群身形微微一頓,似有停下來的徵兆,可還不待它們騰空的前蹄落地,身後黑壓壓的牛群便已經衝了上來,以力抵力,層層疊加,直接將將位列第一排潮頭的牛群給擠裂了身軀,鮮血濺射!但即便如此,密密麻麻黑壓壓的牛群依舊沒有止住前衝的姿勢。
一潮大過一潮,一浪大過一浪,黑壓壓的牛群就像肆虐的洪水一般,瘋狂的往這道相對狹窄的峽谷口湧來。
冬落一退再退,那一道目不可見的銅牆鐵壁在止不住的潮水沖刷下搖搖欲墜,那些炸裂的血肉之軀在越發焦灼狂暴的牛蹄下被踐踏成一灘灘肉泥,鮮血黏稠而模糊,觸目驚心。
成年的公牛雙角粗長而尖銳,肩背高聳如瘤,任何一頭拎出來都能讓人膽戰心驚,草原上不乏有獅狼被成年野牛一角掀翻的場景,何況是這一股勢可摧山倒的牛群洪流?在峽谷無路可躲的逼仄空間中,好似狹路相逢,唯有誓死突進,別無他法。
如今正是春意盎然的季節,草木肆意,牛群本就按耐不住內心的那一份譟動,在草原上撒腿狂奔,如今在被人為的阻攔之後,那一股譟動直接轉變為兇悍的血性,完全不要命的一股腦的往峽谷中衝來,往冬落衝來。
伐髓境的體魄在這上萬頭來勢洶洶的野牛不要命的衝撞下,完全不夠看,冬落的身軀在巨大的衝撞之力的反震下已經變得血淋淋,有野牛的,更多的卻是他自己的,他的雙腳之下已經拉出了兩條長長的溝壑。
流淌在他經脈內的血水好似承受不住這劇烈的動盪一般,瘋狂的從他的毛孔之中溢了出來,淋溼他腳下的土地。
冬落回頭望去,峽谷之中依舊還有不少牧民奔逃的身影,他們也不知道是在那一處水草豐茂之地與牛群狹路相逢,也不知道跑了多長時間,如今在這峽谷之中稍做喘息之後,很多牧民腳下就像灌了鉛一樣,提腳都難,就更別說奔跑了。
冬落一口鮮血噴出,武夫間的那一口心氣猛然下墜,
整個人的氣息突然變得萎靡起來。
他一咬牙,翻身後側,在落地之時以靈氣牽引兩側山石砸入牛群稍做阻擋,但此舉也只能解燃眉之急,依舊改變不了杯水車薪的窘迫。
在拉開一點距離之後,冬落再次強行提起武夫間的那一口心氣,鎮山嶽脫手而出,直接變成一堵白玉高牆,將牛群與牧民分隔在牆兩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