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街風消雪霽,塵埃落定。
廣陵城原本停滯不前的時光長河再次流動了起來,冬落神魂歸位,連忙起身,四下望去,卻沒有見到少女夏所的那個救命恩人。
少年有些遺憾的收回了目光,至於在生死的最後關頭,究竟是誰出手相救,他心中也沒有一個具體的猜測。
不過既然那人不願露面,那就權當是一個江湖遊俠路見不平順手而為,只需記在心上即可。江湖的事最後都會兜兜轉轉又回到一個起點。這種事可以稱之為緣分,也可以成是命運。這事他信。
少年低頭看去,在他的心口之上,有一朵紅蓮正在無聲凋零。心口被七寶妙樹刺破的傷口也已經差不多好轉。只是內裡好似一團亂麻的五臟六腑,依舊能夠疼得讓人打顫。
一件先天靈寶帶來的創傷,哪怕遠遠不算傾力一擊,再加上有弒神鎧阻擋,可從心臟一穿而過,帶來後遺症之大,依舊難以想象。
少年四下張望,南陽街就像是他身上縱橫交錯的傷口一樣,密密麻麻的全是裂痕。而天上紛紛灑落的白雪落地便是一片漆黑。
姚家的人都在,姚寶樹面色蒼白,一手捂著胸口,身軀微微顫抖,在他的身邊是冬落白日裡曾在望江樓見過那個書先生。
一個既不喜金戈鐵馬的戰場事,也不喜花前月下的兒女事,更不喜勾心鬥角的帝王家事,只喜歡那高高在上的神仙事的老書人。
只不過從現在所處的位置冬落或多或少都能看出來那個老頭是姚家的人,而且地位還不低,但應該是他昏迷之後才出現的。
南陽街一片安寧,剛從時光長河中醒轉過來的眾人,還未弄清當下的情況,便見到那個在他們眼中此時應當是死得不能再死的少年,此時又活了過來。
少年緩緩而行,先來到離他最近的張藏真身邊,將受傷極重,但仍舊清醒的張藏真扶起來交給在他宅子內觀望的僕從。
張藏真面容有些苦澀的道:“為了幾個破字,值得嗎?”
“在做一件事前,是不知道值不值得的。”少年咧嘴一笑,“到底值不值得?只有做了才知道。可值不值得做都做了,再問值不值得就沒有多大的意思了。”
張藏真輕咳一聲,一口鮮血噴出,“那總可以問問後不後悔吧!”
冬落微微一笑,“不與姚家同流合汙,沆瀣一氣,你後悔嗎?”
張藏真開懷大笑,真乃我輩中人也。
少年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心道:“捫心……自問,當仁……不讓。”
張藏真笑得更加快意,好一個捫心自問,好一個當仁不讓。只要是自己認為是對的事,那就去做,管他孃的最後結果是好是壞,好壞只有做了才知道。可做都做了
,是好是壞那還重要嗎?
他張藏真認為不做姚家大供奉是對的,那他就不做,哪怕是最後會命殞當場。不做就是不做。
冬落認為張藏真的事是他該做的,是他想做的,那他就去做,就算是身死道消,也義無反顧。
張藏真哈哈大笑,是一個同道中人。
少年緩步而行。
整個過程中,出奇的姚家無一人話,所以連帶著南陽街的圍觀之人也不敢多一句話。就怕錯什麼話,然後落得過人頭落地的下場。所有人都在默默的看著那個本該必死的少年。
少年強忍著五臟六腑傳來的劇痛,面不改色。好似無論身體多疼,那股痛覺都無法觸及他的神魂一般。
少年走到雪念慈的身旁,在萬眾矚目中,先從芥子物中取出一個兩隔竹箱來,把已經昏迷多時的一頭黑貓與黑球各放在一個隔間,挎在肩上。
然後又轉身蹲下背起一個面色蒼白,形容枯槁,一看就是神魂心念嚴重透支的少年。最後在姚家以及南陽街裡三層外三層的圍觀人群眼中緩緩起身。
少年偏頭看了一眼,一把斜插在街心碎石中的紫金長劍,然後走過去,將其拔起帶走。
從始至終,少年都沒有再看姚家眾人一眼。
天上風雪更甚了。